孙正业当即点头,“陛下,皇太孙,老朽虽不擅妇人之道,但这基本的医理,还是懂的。”停顿一下,他侧过脸去,看向精神早已涣散的林保绩,“林太医,胎死腹中已无喜脉,是这个理儿吧?”
“绵泽……”
“绵泽……”夏问秋整个人都软了。
但她反驳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小,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只是一种无力的垂死挣扎。
这般一样,晴岚仍是心有余悸,“幸而有了弄琴,不然这一局,鹿死谁手还未定。”
“不过,因为先前几次的刺杀失手,太孙妃害怕事情有变,为了慎重起见,她又不惜重金买通行帮杀手。上一次在登州,七小姐在脚店被刺伤,便是太孙妃雇佣的杀手所为。可事发之后,锦衣卫满城搜查,行帮的人要跑路,便讹诈太孙妃一千两黄金。这件事,是太孙妃请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入宫详谈的,与对方约好在城西的城隍庙交易。”
“绵泽……”
弄琴反问,“那落下的胎儿在何处?胎儿四月已成型,怎会没有死胎?”
吴婆婆一怔,“你一个姑娘家,当然不懂。那恭桶里的血块,你没瞧见?若不是孩儿没了,怎会那样?老婆子在宫中这些年了,从没说过谎。”
不等众人反应,夏问秋便歇斯底里的低吼着,煞白着脸,像只失控的厉鬼一般,要从椅子上扑过来。
夏问秋如遭雷击。
可无论她怎样否认,有了弄琴的指认,加上林保绩都认罪了,此事便已认定。且有心人发现,就连万岁爷似乎也一边倒地认定了太孙妃假怀孕,还陷害七小姐,旁人又能说什么?
“七小姐找到三小姐,说愿与她一同嫁入东宫。魏国公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可三小姐哭闹不止,魏国公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派人扮成刺客,准备杀死七小姐。幸而府中侍卫,有两名是前魏国公的死忠之士,他们连夜带走了七小姐,逃出了京师,魏国公还一路派人追杀……”
“绵泽,你不听我,七妹的话你总该信的吧?昨口口唤她过来为我看诊,她说的是胎死腹中,可未说我没有怀胎呀。难道林太医错了,七妹也会弄错?”
夏初七缓缓起身,唇角微凉。
弄琴又道,“你说奴婢为何要现在说?好,奴婢便告诉你。你原本是想把假孕之事隐瞒下去,一直等到十月‘分娩’,可七小姐却突然回了京,还入了东宫,你害怕,你等不及了,你想除去她。反正是假怀孕,以后还可再来。那一口口与林太医密谋用天花粉嫁祸七小姐,奴婢正好听见……”
源林堂的门口,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接着,在晨曦的微光中,一袭飞鱼服姿态妖娆的东方大都督,腰佩绣春刀,就那么俊美不凡地排开众人,入得殿来。
焦玉得令,死死按住她。
夏问秋长长呜咽了一声。
更重要的是……魏国公亦有参与。
“继续说下去,让本宫也知道知道,太孙妃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一次又一次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这情形,不必多说,情况自明。
“去把稳婆找来。”
夏初七笑:“她活着看我得意,不比死了好?”
她这么一提醒,众人又一次点头称是,觉得逻辑极是合理,不由得低低感慨起来。
一夜潮流,终于潮退。
“弄琴,我要杀了你,你个小贱人冤枉我!”
洪泰帝厉色道,“林保绩,你可有什么交代?”
“魏国公犯案,乃国之大事。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同审理。一旦查实,必将依律治罪,绝不轻饶。”
只有她父亲还伫立不倒,她才会有翻盘的机会。若是父亲倒下,整个魏国公府将会一败涂地,轰然倒塌。
东方青玄笑了,“当时,楚千户只身一人,而对方人多势众,未免打草惊蛇,他并未上前阻止,只待对方交易完毕,偷偷尾随而行,确认了对方住所后,这才返回领了人去缉拿……”
实在太给她面子了。
又一次争论,可争论已没有结果。
她又岂能任由她钻出来?
“好,好,真是好得很。”
“绵泽,我怎么可能,我没做过……我爹爹也不可能……不是这样的,都不是这样的……”
“人人皆知太孙妃怀胎已足四月,我自然也不例外。到了泽秋院时,我为太孙妃把脉,没有摸到喜脉,自然而然判定胎死腹中,建议引产。二位太医以为,这处置可妥当?”
假冒皇嗣可比假怀孕罪责大了许多,且若是有这么一个孩儿,便是皇太孙的长子,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嫡子。有人假冒,那那还了得?
“林保绩,你——”夏问秋怒不可遏,瞪大一双红通通的眼,脑子里“嗡嗡”作响,“你,你……”
“太孙妃买凶杀人,可有证据?”
“你说。”
天色已大亮,源林堂的人都散去了,各有各的去处,各做各的事情。夏初七默默的走了出来,并未坐辇,由晴岚陪着,沿着一条条长长的甬道,慢慢往楚茨殿走。
“太孙妃,切勿激动。”
这一天,是洪泰二十七年的三月初五,离阴山皇陵与赵樽永别已整整两个月零九天。
夏初七也勾着唇笑着别开了脸。
哀哀哭着,此时最害怕的已不是自己被幽禁,而是怕父亲受到牵连。
东方青玄的证词,可比弄琴的话有力度。
大袖之下,他那一只左手掩于其间,看不出与常人有何不同,可每每见到他这般笑,夏初七心里都有细微的揪紧。
“你个小贱人,含血喷人!”夏问秋哆嗦着唇,目光满是哀色,“绵泽,是他们串通一气,是他们,是他们故意害我,你相信秋儿啊。”
一殿的人,纷纷呆住了。
瘫软在椅子上,她声声都是抽噎。
“此事原本准备早朝时再报的,听说陛下也在源林堂,便赶过来了。”
夺去名分,幽禁宫中……
赵绵泽任由她拉拽,烛火下的清目,蕴了两簇刺眼的光芒。说到此,停顿片刻,他缓缓地偏头看向洪泰帝,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儿,他慢腾腾开口。
夏问秋嘶吼不断,场面一度失控。
“绵泽,此事真与妾身的父亲没有干系。你饶了我爹爹吧,他都那么一把年龄了,还残了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