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氤氲,空气里弥漫的药味极浓。
“你们都下去罢。”
她不避讳,迫不及待的追问。但瞄了一眼边上的如风,甲一身躯僵硬了一下,低低道,“没……听太清……依稀有你们说话……我意识极弱……拽着铁链想爬起……四周是石壁,爬不上……我想喊……也喊不出……”
一个被深埋在土里狼狈得不成人样的人。
甲一张了张唇,声音小得她几乎听不见。
甲一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没见……我掉入了水里……”
夏初七艰难地跋涉着,觉得前方的路,实在太漫长。而这似乎永远也不会天亮的夜黑,也实在太过漆黑。幸而,赵十九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管白雪纷飞,还是寒风大作。他们二人在锡林郭勒草原上骑马,大鸟的马脑袋上,立着大马和小马,惹得大鸟甩着响鼻生气,像是咆哮这样不公的对待。
“东方青玄,你的手?”
那个报信的兵卒摇了摇头。
将士们吃了东西,又接着挖掘,不停换着人的挖掘。
看着她软倒在怀里,东方青玄抿紧了唇,紧紧揽在她的腰上,大喊了一声“如风”,样子凄厉到了极点,那一张美艳如花的脸孔上,神色也是说不出来的扭曲。
阿古腮帮一鼓,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送来了食物。
紧紧抿了一下唇角,她又干着嗓子追问,“那你从鸳鸯池跌落下去,可有见到一座回光返照楼?”
他低低说着,脸上情绪不明,略带着一点嘲弄。
一声,又一声。
“决定了?”
阴山的天,冷入肌骨。
他好脾气地说着,实在是真心的劝慰,可郑二宝红着的眼睛看他,就像在看一匹居心不良的狼,态度恭敬,声音却是不肯示弱。
“弟兄们,开挖!大不了,为殿下陪葬!”
“爷的人都是你的。”
“大都督,你无须这般讽刺我。为人殉情在你看来,可能极是可笑。但于我而言,死不死,并不可怕。只怕人活着,魂没了。这样的人,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差别?”
“你干吗跟着我?”
说罢,她纵身一跃,往沸水里跳去。
喉咙哽了哽,她轻快地扯了扯甲一的被子。
“南晏既然一意孤行,我等便先行告退了。只是,你南晏不仁,就怪不得我北狄不义。届时,两国兴兵,生灵涂炭,谁胜谁负还未有定数……”
“确实是沸水……”
说罢,元祐急匆匆的离开了。走前,他红着眼走过来,要安慰了夏初七,但她仰天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唇,神色却极是淡然。
元祐唇角抿紧,目光凉透,却没有回答。
甲一从鸳鸯池掉落,没有掉在回光返照楼上,而是直接掉入了沸水湖里,所以赵樽没有见到他。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听得见她与赵樽的声音。但是湖底的药性更浓,他的意识完全被百媚生控制,并不很清醒。
“你醒了?”
又不是没有打过仗,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
“天禄!天禄!”
就像没有听出他的讽刺,东方青玄也不生气,只是浅浅一笑,一眨不眨地看着元祐,声色俱柔,可字字如刺。
“大都督,是沸水,是沸水。”
他的身上和脸上都受了伤,血液凝固着泥土,面孔模糊不清,身上的衣裳破碎,颜色早已不可辨认。听人说,他是从乙字号甬道塌陷的泥土里刨出来的。从位置上来看,与他们挖掘的“回光返照楼”极紧,很有可能就是晋王殿下。
可东方青玄却拽住她的手腕,不入她下去。
“右将军,本座只是监军,并非军中主帅,如今晋王殿下不在,北狄军明向不向,还得你多费些心思才好。”
“想办法捞,无论如何,也要把晋王尸体打捞出来。”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可郑二宝却是一个硬脾气的太监,跟随赵樽日久,这两日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若不是因为楚七还在,他自己都随赵樽去了,哪里还会怕由东方青玄?
“不然,我家主子爷回来,一定得怪罪奴才……”
“阿古,我还就告诉你,若不是小爷我心存仁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凭你这又拍桌子又骂人的德性,小爷我立马要你们血溅三尺,再也回不去你们的北狄狗窝!”
说到这里,他润了润唇,像是想到了什么,裹着纱布的脑袋偏了偏,目光看向了夏初七近在咫尺的脸。
“不能啊,这分明就是沸水。”
高烧昏迷中的她,呓语了一声。
“轻贱生命的人,可恨!本座极是厌恶。”
“想明白了?”东方青玄微微抿唇。
看着她顿时煞白的脸,东方青玄仍是浅笑着,非得把每一个出口的字都磨成一片片锋利的刀尖,向她的心窝子里戳去,“七小姐,那一处接近火山口,全是沸水,水又极深,湖面还宽,沉入的沙砾也多,有不少将士都受了伤,捞尸更是没那般快。”
只见那块大石头,砸在了一个人的腰上。
“她怎样了?”
“傻瓜,爷比钱贵重。”
“他是一个骗子。”
“不相信?我下去试一下。”
若是她没得记错,如今脚下踩着的这个地方,就是她与赵樽分手的地方。但如今空间潮湿、闷热、高温依旧,她自己也依旧,就是那人不是依旧在这里等着她。
“是不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