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人数来说,算是很安静。
尤其是那些反晋派的人,“胡说八道。”
坐在往日的床沿上,她看着那日没来得及叠起的被子,躺了下去。可闭上眼睛,面前全是赵十九雍容高冷如清风明月一般的表情。他皱眉,他抿唇,他勾人的眼神,他偶尔的笑意,每一个表情都极是生动,害得她满脑子都是他,尤其嗅到床上熟悉的气息,更像是着了魔,根本无法安睡。
听了她的声音,原本默默站在中间的文书经历周文责向她点了点头,领了十来个亲信兵卒开始往右边去点反晋派人数,另外一个副将范宏水则带了人往左边去点。
一听是赵樽,下面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可夏初七却拉长嗓子说了一个“但是”,在他们安静看来时,继续道:“但是殿下的银子不是白给的,只给自家兄弟,不给小人。现在,愿意相信晋王殿下清白的人站在校场左边,还要跟着去投奔魏国公的人站在校场右边。中立的人,站中间。”
喧嚣散去,防务照旧,金银财宝也重新搬运回来。
何承安骑在马上环视了一圈,蹙了蹙眉头,显然不太明白校场上的人都在做什么。但他是一个性子极稳的人,没有来就涉及军务,尤其在宫中行走那么多年,见的人都是尊贵的主子,人也跟着沾了不少贵气,手执御剑从跪伏一地的人群中穿过,他走向点将台,才将高举的御剑放下,看了一眼夏初七,大声尖喝。
不过如此也证明,朝廷果然想把这“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在赵樽的头上,先分裂他手中的兵马,再让他陷入两难的孤境,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怎样处理,还不由得他们吗?
“不是威胁,是事实。你想想,我若是真跟你回去,往后我做了皇妃能饶得了你?你家主子又能为了你,开罪于我?呵,不要天真了。所以,你最后的生机,就是顺着我,放心,我是个大好人,不仅给你解药,还给你机会回京传话,让你继续做你的大太监。”
若是赵樽在此,不敢抗旨。
甲一摇头,“不懂。”
看着校场上蚂蚁一般密集移动的人群,夏初七脊背上都是冷汗,心脏“怦怦”直跳,但面色一直保持着平静,只时不时与几个保晋派的人交换一下眼神。
夏初七嗖地看过去。那是原本是一个卫指挥使,职务极高,名叫沈经丙,正是兵变事件后才往调入金卫军做了五军营的领兵将军,往常二人见面不少,那是一个极为谦逊有礼的人,见了她脸上总挂着笑意。今日二话不说,直接将矛头对准她,自然不会没有原因,定然有人授意。
“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没想到,不等大内侍卫们出手,帐外极快地窜入埋伏在外的“十天干”甲字卫的人。他们全是赵樽的隐卫,个个神武,速度如同鬼魅,没费多大的力气,便拿住了目瞠口呆的大内侍卫,个个堵了嘴。
听了他俩的对话,何承安冷哼一声,顿时变了脸色,“七小姐这是何意?连圣旨也敢置疑?咱家奉劝你,还是想开一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甲一说一句,她就复述一句,幸而校场上无人敢抬头,他又说得极低,并没有人发现这个中的猫腻。她看着圣旨装腔作势地念着,几个“功”一出口,直接粉碎了营中关于“赵樽通敌叛国”的传言。
甲一不看她,只看着对面的帐壁。
甲一会意,点了点头,把马匹上大包小包的金银放了下来。一个个包袱悉数打开,“哗”一声,里面的东西全部堆在了点将台上。火光映照之下,金光闪闪的黄金,烁烁生辉的白银,还有各种各样精美的饰物珠宝,霎时晃花了一众将士的眼睛。
他不解地一愣,夏初七突地笑了。
“九族?”
沈经丙嗤之以鼻,“哼!不要把营中兄弟都当傻子,朝廷弃我等于不顾,定然是将我等划为晋王一党。若不然,为何朝廷的粮草不直接押运到漠北来,反被魏国公扣留在阴山?为何漠北大营的军饷数月不发?弟兄们当兵打仗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吃粮饷,饱肚腹,全家不饿吗?如今营中库存的粮食最多还能维系半月生计,可魏国公有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阴山,晋王若是要不回粮草,难不成咱们大家伙儿都得在这等死?”
沈经丙早已不耐烦,闻言吼了一声。
“多谢夸奖。”夏初七莞尔一笑,唇角的梨涡将她装点的更是邪恶,“何公公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你是知道我的本事的,所以,老实点对大家都有好处,乖乖跟我出去吧?”
何公公自觉惹到瘟神,红着眼圈扶着椅子,凭着对赵绵泽那点衷心,又半威胁半请求地喊了一声。
中立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办法,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骂她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一场干戈就这般平息了。
甲一又道:“屡立奇功,朕心甚慰。今特遣使前来抚军,以示正听。征北军劳苦功高……”
“老子最讨厌墙头草,两边倒,通通绞杀。”
“我呸!”
看他愣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也不离开,夏初七奇怪了,“无事你进来干嘛?我可告诉你,男女有别。小心殿下回来,我告你状,说你轻薄我。”
正如她想的那般,即使他们心有疑惑,但她手里的东西确实是圣旨,何承安手上拿着的也是御剑,他们不得不跪在地上,庄重地行天子礼。
针刺入脖子不深,没有半点血迹,但在她针尖旋转的时候,兴许是心理恐惧太甚,何承安只觉着那是一种从未受过的酷刑,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她生生搅碎了一般,白胖的腮帮抖动起来,表情极是扭曲。
“若不然,等奴才去校场把圣旨一读,晋王私交北狄,放敌寇哈萨尔出瀚海草原,攻入山海关,占我大晏河山,夺密云,破顺义,直逼北平……这件事就板上钉钉,跑不了他了。”
可她原以为何承安会先拿着这“御剑”指手画脚地耍一番威风,不曾想,他只是默默看她一眼,还剑入鞘,向校场众将士说了一句“诸位原地候着,咱家待会儿有要事宣布”。
总算他敢不接文华殿的圣旨,也不敢不忌惮御剑,那是孝道。
也是一个决定那些人命运的工程。
反晋派中,有十来个品级极高的将校,真让人不寒而栗。
“我最讨厌别人来掌控我的命运。”
“何公公,不要怕,更不要说话。”
可移动的人,还是只有保晋派。
“那中立的呢?”
看来还是金钱有魅力,也最有说服力。
营帐中,松油灯光线极是微弱。
如今,其中一只雕已经中箭,走入了陷阱。
她与晋王的“私交甚好”,这在金卫军中不是什么秘密,这一年多来,众将士都看在眼睛里。当然,除了继续坐实晋王爷嗜好男风之外,对旁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如今见她回来,还大剌剌站在点将台上撒欢,保晋派纷纷欢呼,反晋派却是厉声呐喊,尖锐的讽刺。
夏初七翘起唇角,嘿嘿一乐,“老子穷得只剩下钱了。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先带回来让你们见识见识。”
“何公公,我从来都没有九族,斩便斩呗。哦,对了,我记得我有一个未婚的夫婿,名叫赵绵泽,不如你去叫人把他斩了好了?”
嗤一声,夏初七也乐了,“何公公您的人头,与我何干?我又不靠你吃饭。不过话又说回来,瞧您这阵势,您不是准备用请的,而是准备用逮的吧?”
夏初七抽回银针,嫌弃地在他身上擦擦针,放入护腕,重重叹了一口气。
“七小姐,左右都是死,我不会帮你。还有,你以为你如此,就能帮得了晋王,就能扭转得了整个局面?事到如今,咱家不怕实话告诉你,若明日领不了你回去,阴山便是晋王的葬身之地。但你若肯给我回京,即便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贵妃之尊也是有的。”
她瞥头看向甲一,目光满是求助。
夏初七看了看堵在大帐门口的二十来个戎装佩刀的大内侍卫,笑着坐在椅子上,又若有似无地瞄了身侧的甲一一眼,仍是懒洋洋的,满带笑意。
她也看着场下。
场下仍是没有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