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老孟突然大喊一声,挤了上去。夏初七怔忡一瞬,心里沉下,也终于认出来了。抢在老孟的前面,她伸手阻止了他想要扶起黑皮的动作,从怀里掏出瓷瓶,掰开黑皮的嘴喂了一粒,然后在他胸口的中庭穴上狠狠推压了一把,才厉色问他。
“赵十九,你是担心调虎离山?”
他发出来的声音,已经不像人声。
“没事,赵十九,真的没事。那谁不是说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哈萨尔老奸巨滑,今口口摆了我们一道,往日咱们再打得打满地找牙就是了。”
正在这时,巷口的街道上,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走了过来,领头的人正是北狄太子哈萨尔。他身披战甲,身量极长,样子威武昂扬,眉宇间的凌然锐色和眼神里的肃杀之气,就像一匹草原上的狼,冷漠而高傲。他身边儿的马上,是跟着他出来的侍妾李娇,她像是骄傲的孔雀在巡回演出,东看看,西看看,样子好不得意。
那是一个略带着歉意的笑。
“啊……啊……”
在她的诧异里,赵樽没有回答,却是蹲下身来,拿起她的靴子,速度极快地套在她的脚上。动作很生涩,目光却专注。
“绿儿。”她低声吩咐,“让店家多包几个茶叶蛋,我们带着上路。”
“小娘,我们大人看上你了,你出福气了,跟我们走吧?”
几乎一夜之间,赵樽这个大晏英雄,就成了千夫所指。
如今他连儿子都没有见上一眼,到底是为了什么?
“焦侍卫长,你们快跑吧,不要管我了。”
“啊?”夏初七一愣,唇角翘起,“这样也行?”
然而,此时坊间除去说哈萨尔的军事才能无人可比之外,一年前曾经有过的流言蜚语再次出炉。有人说是晋王赵樽勾结哈萨尔,不然为什么赵樽大军在漠北,哈萨尔就入了山海关呢?
“好好说。”
他们赶到的时候,营中的将士正在奋力铲雪扑火,整个营房都动作了起来,穿插其中的人全是大晏将士,根本就没有敌人。看那情况,也不像被北狄人入侵的样子,怎会突然起火?
那个人痛苦的呻|吟着,在地上像只虫子似的不停蜷缩身子,外表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人的形状了,四肢缩动着,满身满脸焦黑一片,从焦黑的皮肤中溢出来的鲜血,又流淌在焦黑中,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形势之下,看上去恐怖之极。
赵如娜安抚着绿儿,其实心里比她还要紧张。
那人站在屋檐上,手里拿着一把大弓。
可下一瞬,他的手腕被人给抓住了。
听他反过来安慰自己,夏初七心里越发憋屈。
“大将军,这里还有一个没死!”
“是。”
只淡淡应了一声,哈萨尔没有理会,调转马头就要走。
夏初七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可侧过眸去,却见赵樽整个人在寒风几乎冻成了雕塑,眉目之间更像是染上了风霜,沉默而绝决,孤冷得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紧紧环抱着他,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暖暖的笑意,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过悲伤那样,就好像天地都不曾放在心上那样,毫不犹豫地吹牛皮。
夏初七脚腕上被他握过的一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手上的余温。一时怔忡,她说不上来心里的滋味儿。赵樽这个人向来强势又傲娇,被人侍候惯了,他何时做过为别人穿鞋的事情?
看到哈萨尔看过来,马上有人禀报情况。
“郡主!”
此时的营中,火势已然控制不住。
赵如娜站直了身子,微抬下巴,“我虽然身处深闺,却也听过一句话。南晏有赵樽,北狄有哈萨尔,可并称为当今世上的两名战神。但是,据我所知,我们大晏的晋王殿下,大军所到之处,民生安定,从无扰民之事发生。难道北狄太子殿下竟不如我大晏的晋王殿下吗?”
“啊!”
“只怕没那般容易……”
她说完了,四周一片寂静。
“郡主!”焦玉尖呼出声。
“赵樽……”
赵樽慢慢低下头来,看着她被北风吹得发红的脸蛋,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一抱,用一种像是恨不得把她揉入身体的力度。再开口时的声音,是夏初七从来都没有听过低哑,可也只有两个字。
“阿七……”
“焦玉,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在赵樽淡声的命令里,那人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
紧接着,北狄人大喊了起来。
“黑皮!”夏初七飞快地探他脉搏,可他已然气绝身亡。从头到尾,他什么有用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夏初七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地低头看向了他手中的东西。
呃!
“快说,到底是谁?”
“太子殿下!不可。”
“是,可到底是谁?黑皮他们不是北狄人,不可能为了北狄人这样干的?”夏初七猜测着,见赵樽不动声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由勉强地笑了笑,“幸而抢救及时,粮草只烧掉一半,应当能熬到朝廷运粮草过来。”
每个人都从这个笑容中看懂了——放火的人正是他。
夜晚的号角声可以传得很远。
哭声里,是呼呼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