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牛猛地侧过眸子来,这才看见立在马车下面的赵如娜,愣了一瞬,他使劲儿端正了一下挂着红缨的头盔,清了清嗓子,才问她。
耿三友垫了垫烙饼,挤眉弄眼的笑,“大牛你也真是,嫂子人都来了,你又何必赶人家走?真是搞不懂你,这么俏的媳妇儿不睡,留着看啊?”
那黑影低低一笑,“有意思,定安侯的侧夫人夜会情人。兄弟们,一并带走……”
脸颊有些烫,赵如娜却没有再辩解,接过刘婆子递来的一包烙饼,垂头躬身,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上房。
想了当日吟春园的一系列变故,夏初七也是唏嘘了一下,才紧紧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好了,一会儿咱俩再算账。你快说说,锦宫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儿,袁大哥领了人伏击定安侯的家人之前,他并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你知道的,他们行帮的人,过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与苦主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原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一从德安府回来就听说,定安侯几乎端了锦宫在京师所有的据点。抓的抓,杀的杀……楚儿,袁大哥对我有恩,也帮过你,我虽说没有接受他的临终托付,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些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耿三友咽了一下唾沫,脊背有些发冷,“上头说,让定安侯,也就是你,带上黄金一百两,在日落之前赶到松子坡去赎人。只许你一个人去,要不然,他们就杀了嫂子,以,以那根手指为证。”
“老夫人有请。”
“楚儿,我也是这两日才打听到你的事。”
陈大牛又清了下嗓子,才板着脸侧过头去,声色俱厉地喊躲在他背后,憋着劲儿“哧哧”发笑的副将。
熟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不想理会,可那人又喊了一声。害怕他的喊声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时候没事都惹出事儿来,她瞥头看了一眼绿儿,嘱咐她守在外面,这才四处看了看,走了过去。
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烙饼,赵如娜微微一愣。
耿三友回头看一眼那桌上血淋淋的手指,又看看暴怒的陈大牛,死死拽住他就不撒手,“大牛你听我说啊,你不能一个人去。我马上出去整队。妈的,一群亡命之徒,竟然敢玩到金卫军的头上。”
“操他娘的!”
陈大牛抽过他递上来的纸,瞪了他一眼,就拍在桌子上。
“报——”
正在这时,晴岚敲了敲门儿,低低说,“郡主,门房差人进来说,有一个叫二虎子的人来找,说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真硬!”
“是是是,老奴多嘴了,老奴外头候着去。”
赵如娜听见了他从马车边上策马而过的声音,不过她没有撩开帘子去看。不珍视她的人,她没有必要太过在乎。日子怎么过都是过,这样更好。
夏初七点了点头,李邈接着说,“袁大哥接了一单生意,伏击了定安侯从青州府过来的家人,杀死了定安侯未过门的媳妇儿。他临死之前……把锦宫托付给了我。你知道我素来不喜与行帮为伍,我没有应下来,只是受他所托,把他的灵柩送回了他老家德安府。这一趟从德安府回来,我才听说锦宫出大事了。”
“手指”两个字入耳,陈大牛扫了一眼那个不敢抬头的传令兵,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打开青布包。只见里面果然裹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而且很明显是一根女人的尾指。指头连根砍断,看上去狰狞不已。
“崔英达!”洪泰帝瞪了他一眼,“在朕的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嘴了?还不滚下去。”
李邈的话说得很清楚,夏初七明白了。
“父皇老当益壮,何必言老?”
“许是军务繁忙,不得空闲吧。”
想到很有可能泡汤的大婚,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上辈子恨嫁不成,相亲了无数次,这辈子好不容易网了一个男人在手中,眼看就要成婚了,却出了这档子事,老天这是玩她吧?
“好!”
赵如娜听得这话,拿饼的手顿住了。
心念一转,她问,“表姐,你可晓得袁大哥这次接的单,是谁的?”
从此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回府,脚不都长在他的身上吗?
“俺媳妇儿被人绑了,你说俺干什么?!”
赵如娜打心眼儿里羡慕她,洒脱,自由自在,不肯受人约束。她就像那关不住的鸟,在笼子外面飞来飞去,与她隔着笼子讲话。而她自己,就是笼子里面的那里鸟,永远飞不出那金丝笼,就连那笼中的一小块地的安宁都不可得。
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的头痛得厉害。自己弄了点药吃,她没有急着入宫,洗漱后吃过早膳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鸽笼里抱了小马出来,给赵樽带去一封“事态如何?”的信。
老太太眼皮儿翻了翻,念叨念叨,“你也别怪俺多事,俺明说了吧,俺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俺早点抱上孙子。俺的儿子俺了解,他没什么歪心思,这么些年也没个相好的姑娘,郡主你这么个水葱似的大闺女跟了俺儿子,他不亏。去吧,俺的大孙子靠你了……”
顾怀看见她很是激动,一把将她拽入墙角大树的阴影里。赵如娜这才发现,他手里挎了一个大包袱,语气有些焦急。
乾清宫暖阁里,灯火一夜未灭。诚国公府的景宜园里,夏初七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不得安眠。赵樽是从她的床上被陈景急匆匆叫走的,说是老皇帝有急召。几乎不用多考虑,她也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定是与北狄战事有关。
“表姐,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陈大牛怒叱一声,一把抓过挂在架子上的钢盔,往脑袋上一扣就要往外走,耿三友吓了一跳,急忙上去抱住他的腰。
崔英达“哎”了一声,扇了一下嘴巴。
察觉到她的急切,夏初七微微一愣。
赵如娜庆幸自己那只脚没有迈出去,要不然多丢人?
“定安侯是在置疑朕的决定?”
一道轻唤拉回了她的神思,面前站着的人是刘婆子。
赵樽与陈大牛默默听着,没有说话,只有老皇帝铿锵有力的声音,此起彼伏,“朕想好了,你二人分兵两路北征,合击哈萨尔,必能一举拿下。陈相你从大同府侧翼包抄,老十九你率部直插庆州、永平,给陶经武一个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