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一局?
洪泰帝放下手边的茶盏,抬了抬眼皮儿,没有喊她起来,却是慢慢悠悠的又瞄向了她身后的赵樽,淡淡出口。
呃?夏初七眯了眯眼,却见他只动了一下嘴皮儿,没有出声儿。
夏初七心里沉甸甸的,第一个先跪下去行礼。
一次完美的配合之后,赵樽面色松缓,夏初七却累得瘫在了椅子上。
“那就怨不得朕了。”洪泰帝仍是不肯松口,“老十九,你不必为他求情。”
冲他莞尔一笑,夏初七又道,“只不过,等你又老又丑满头白发的时候,这头风症还有可能会复发。到时候,你若是痛得狠了,就来黄泉路上找我吧。我还在那里等着你,多少也能替你治治!”
这质问的力度很大,夏初七听得汗毛一竖。
“臣得配公主,那是祖上荣光,臣求之不得,只是世事难以预料,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臣惶恐,却也确实冤枉……”
“驸马爷,请吧?”
“陛下在邀月亭等您!”宫里的一名小太监等在门口。
拨了拨那棋盒,洪泰帝轻轻拂了一下身上那件用金线织了盘龙的帝王衮龙袍,神态果断地叹了一口气。
“这酒,是朕赏你的。”
她眼神一亮,“唇语?”
男人大概都不喜欢人家说他香,可夏初七是真心这么觉得。其实说来,那也不是什么熏香的味道,就是如同清风一般,只要一靠近他,落入他的怀里,便能感受到那暖暖的,火热的,若有似无的清幽香味儿,那是一股子赵十九特有的味儿。
“什么?”他手指动了动,抚上她的脸。
她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也没有听到那老皇帝喊“平身”,只觉耳边儿一阵衣袍飘飘,脚步声声,等她再抬头时,却见那老皇帝已经带了崔英达径直穿过跪拜的人群,直接往青棠院内室而去。
所谓邀月,是指这个亭子地势较高,沿着一级一级的青石台阶上去,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地方,亭子周围用木栏给围着,此时夜幕拉开,灯火缭绕之下的邀月亭显得华美而悠然。
眼看屋里的沙漏一点点落下,她突然放下手里的棋子,不无叹息地问,“你说你爹那个人的心思,也真是太难猜了。他怎会不考虑太子爷的生死?一来就要致我于死地呢?可怜的我,好端端的一个人,还没有娶上公主呢,就要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了。”
夏初七随了众人一同接驾,这一回也跪得十分利索。
也享受与他这样的默契。
这不是不讲理么?夏初七心里咕噜着,可又不得不承认,老皇帝他是天子,还真就有不讲理的权力。默默地抬起头来,她咬了咬牙,不得不顺着老皇帝的话头说,半句都不敢提“不愿”。
“父王棋技登峰造极,儿臣这几个虚把势,不值一提。”
“不要胡思乱想,静心最为紧要。”
洪泰帝握住赵梓月的手,低声说了一会儿鼓励和安慰的话,才长长地叹了一声,肩膀微微一动,人便慢悠悠地转过了身来。
他斜扫着夏初七,满眼都是恼意。
“成全与不成全,全在这盘棋。那得看天意了!”
“只需半个时辰!”
说是相让,其实洪泰帝他那简直就是一步也不让,手上白子步步紧逼,招招杀着,而夏楚七的黑子却是一路忍让,很快就被他逼得好像是走投无路了似的。
夏初七执了黑棋,观察着赵樽的表情,应手九三,以两分为正,进退有度与他分势相持。认真说来,她没有什么棋风棋路,不过这一些日子陪着赵樽下棋也有一些感悟。所以即便她是初次上阵,那姿态和动作还是拿捏到位,落子清脆不疑,神态怡然自得。
“老十九,你这个徒弟,很有你的风范。”
其实严格说起来,两个人做的这个不叫唇语,更像赌博的人磨合如何“出老千”,她下棋行不行没有关系,只要赵樽是一个棋王就可以了。
赵樽却是没有抬头,只是将怀里的东西呈了出来。
“还敢狡辩?!你未有加害,那朕的女儿为何会躺在这里,迟迟不醒?”
洪泰帝沉下脸来,缓缓地问。
“起来吧——”
“多谢陛下,请陛下明示!”
下棋的人,谁在局中,谁在局外?
一转头,他面色便断然沉下,冷冰冰的眼神儿一扫,室内便安静得落针可闻。而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如同最为尖利的刀子,直接扎向了夏初七。
“走吧,时辰快到了。”
一个“赏”字外加一杯“酒”,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那意味儿自然是不同的。夏初七以前看过太多赐毒酒赐白绫的桥段了,对于这个事儿也不算太稀奇。唯一觉得有些稀奇的是,第一回见到老皇帝,他便要赐她一死?
被他森冷冷的声音一激,夏初七只觉得膝盖酸软,垂下了头去。
夏初七心脏“怦怦”直跳,在赵樽的指挥下,热血被点燃了。一时间,她落子再无犹豫,只觉得棋盘上山河撼动,原本如同被狂风暴雨敲打的黑子,已经一个个化身为最凶猛的勇士,喊杀喊打,气势如虹地反攻而上。
“我要是死了,你就别拧着了。该娶媳妇娶媳妇儿,该纳侍妾纳侍妾。男人嘛,你又是个王爷,这大好的资源不利用,连我都觉得暴殄了天物……”
十九爷居然会有这么超前的意识?
说罢,他慢腾腾起身,拿起崔英达捧着的托盘上那一个早已盛好了酒液的酒杯,扬了扬衮龙袍的袖口,一拂,一挥,一个仰头便喝了下去。
沉寂了一下,夏初七在赵樽的眼神示视下,一起规规矩矩地随后跟了上去,一同进入了赵梓月的屋子。
青棠院里里外外的丫头长随和侍卫们,个个都是机敏的人,得了信儿,一个个唯恐落于人后,就像那饺子下锅似的,一路跪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山呼万岁。
顿了一下,他瞄了赵樽一眼,略带敲打地说,“都是朕的儿子,你们为人如何,朕心里有数。老三不顾大局,向来胡搅蛮缠惯了,但老十九,你是朕最看好的儿子,兵行险棋,可不是你的作风?”
换了旁的人,肯定也搞不掂。
“公主殿下天姿国色,温良恭美,臣不屈。”低着头,夏初七将这几个字咬得很是清晰,表情恭敬,可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又喊了一声儿崔英达,那奴才一得授意,恭敬地应了一声儿“是”,便接过太小监手上的托盘,上得前来,准备亲自“侍候”她喝酒了。
也再一次佐证了,赵梓月确实深得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