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楚医官回来了?”
“还不快请脉,愣着做甚?”见她不动弹,那黄公公低声一喝。
“二虎子,还不给贵客上茶。”
好在她脸上怪异的口罩挡了一些面孔,不会显得太过情绪化。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夏初七心里头狠狠骂着,讨厌这些装逼的规矩,却不得不赔着笑。
这样儿的人,若为帝,应是个仁君吧?
还有他看她时那个眼神儿,虽然他是病人,还病得极重,却丝毫不见沮丧,不仅如此,身上还有一种乐天知命的从容,实在让她有些唏嘘。
“想上茅厕。”
看着那红墙碧瓦,夏初七心里怦怦直跳。
“楚医官,爷才刚差人回来,说是今儿得晚些才能回府。”
矮胖大冬瓜,拿着鸡毛当令箭。
难道是……
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夏初七眼睛眯得像一只狐儿。
“老十九家的?”
“你才发疾,你全家都发疾……”夏初七一张脸被他的大红袍服给罩得红扑扑的,想想又忍不住乐了一下,翘起唇角来,笑问,“大都督如此关心小子,真是让小子有些不适应。老实说吧,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儿?这太子爷生病,天下臣民都满心系之,小子做为一名医者,自当以仁尽仁,怎么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这东宫是龙潭虎穴一样?”
“这么说,长孙殿下是不是嫡长子?”
她问得太急,袁形愣了下,却是摇了摇头,“我也是昨日落晚时才得的消息,前些日子,我手下有一帮弟兄与盐帮的人合伙走了一趟私盐,在夷陵州渡口遇到一个事儿,说是有个傻子从船上跳下来了,后来又被人给捞了上去,当时那艘船上吵嚷得厉害,但我那些兄弟只是看了下热闹,却不敢靠近,因为那是一艘官船。”
“大都督没有听过?胆小的人,福分也小。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治不了的病,我若治得了,那升官发财走上人生的巅峰也就指日可待了。”
“两位可算来了?坐坐坐!”
所以,以前那些太医不都被老皇帝宰了灭口吗?
夏初七放了医案在桌几上,漫不经心地望向她,眸底却跳动着一抹复杂的光芒。
“太子殿下。”夏初七权当他是自家的长辈了,一咬牙便跪在了病榻边儿上,“下官是晋王府良医官楚七,奉了长孙殿下之命,前来为太子殿下诊病。因号脉无法确诊病情,还请太子殿下脱衣一观,便问一下病情。”
没有想到这太子爷居然会直接挑明,也不给她半点辩解的机会。眉头微微一挑,夏初七看着他越发无力的手,正思考着怎么回答,他又说,“当年你父的事,本宫也试图阻止,只可惜,当时正奉皇命在西安府巡视,未及赶回京,便已然事发……”
“是本宫眼花了?”
夏初七在总管田富那儿给赵樽留了一个话儿,便拎了医药箱带着李邈,坐上了东宫过来接她的坐驾。
夏初七点头,“也是,他一个刀口上舔血的人,跟了他也不得安生,还是算了。”
黑社会再厉害也不敢真与警察去火拼。
默默探了一会儿,她蹙紧了眉头,侧头望向那黄公公。
还是那一辆马车,还是原路,从东华门又驶了出来。
夏初七她蒙了“口罩”的嘴,紧紧咬了咬,身上有些发麻了。
夏初七失望的耷拉下眼眼儿,正准备先撤离再说,却听见他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
“太子殿下请恕罪,下官一时好奇。”
“本宫没有丢过儿子,却是死过儿子。本宫的大儿子……口口,他不到八岁便夭折了。”
可慢慢的,他却是睁开了眼睛来,看了夏初七几眼,目光似有怔愣。
好运凭风水,必将挤一窝。
“殿下恕罪,下官实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您,也认识家母?”
她正在心里头冷讽着,那东方青玄却是看都不看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安子,大红色的袖袍一挥,便将夏初七给勒到了身边儿,一直拽了好几丈远,才状似亲热地按着她旋一圈儿,便紧紧抵在了墙壁上,高挑的大半个身子遮住了她的,低下头去,放低了声音。
太子府邸就在皇宫里,太子爷与其他皇子相比,也算是另一个特权阶级。
别的皇子在成年之后就得另外开府搬出去,而太子爷却不用,他可以继续住在皇宫里头。
一只瘦得脱了形的手垂在床榻边上,指关节凸起,像个老鹰的爪子,他的脸上,也没有半丝肉气,眼窝深陷,面颊凹落,整个人呈现出枯槁般的苍白。
让那些负了心的,那些使了坏的人……
开了三副汤剂和外用擦治皮肤的药,夏初七等煎好了看着赵柘服下去,又亲自给示犯了一下疮口感染的处理,才嘱咐黄明智什么情况下用什么样的药,末了又仔细给他交代那些卫生消毒和防止感染的问题,带着李邈出了东宫。
“大都督,我只想笑着对你说,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歉意地一笑,她没再想那些,先屏弃了杂念,才坐在了榻边儿为她备好的凳子上,专心地搭上了那个也不知是睡是醒的男人手腕。
“……”
“既然我有过人的价值,既然我死不得,自然我就会活得好好的。大都督,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好好管管你自个儿吧,少出来祸害苍生必可功德无良。”
轻“咦”了一声,小安子往她身后瞧去。
“哎,为什么还不长大呢?”
夏初七侧眸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那门口站了一个身材臃肿矮胖的老太监,像是看不惯他两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做那等有伤风化的事儿,不悦地甩了一下拂尘,重重哼了一声儿,才尖声尖气地道。
“是的,有消息了。”
背着药箱,她尽量走得洒脱,不敢让任何人察觉出来她心里的情绪——那些属于夏楚的情绪,随着她步入东宫,正在不断地澎湃和发酵。
没错儿,傻子长得像极了当今这位尊贵的太子爷,尤其是那鼻子那额头那厚实的嘴唇,比赵绵泽与他还要像上几分……
“呵,本宫知道不是风寒……你是第一个敢说实话的医官。”
可每走一步,她觉得离弄清楚“魏国公案”的真相又多进了一步。
不要急——!
赵柘重重咳嗽了一下,呼吸有些吃紧,声音也不太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