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果然与往常不一般。
“来喽!”那小二肩上搭了个帕子,很是殷勤,来得也很快,“二位爷,吃好喽啊?葱油饼三钱,五色小糕二钱,鸡丝浇面三钱五……一共是五两八钱银子,您二位第一次来,零头就不用给了,就给五两得嘞。”
跑一阵儿,堵一阵儿,她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甩脱后头越来越长的尾巴。直到刚刚挤出夫人庙那拥挤街道,看见对面钻出来的一队带着刀剑的官兵……
想着那样的光景,夏初七的脸又烫了一下,却听见他淡淡的声音。
耳房里头,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没有见过?”
李邈点了点头,扶了她起来,穿衣洗漱和打扮。
“……”
夏初七心里的问号一个比一个大。可人家在除夕之夜从宫里带了南红串珠送给她,又不辞辛苦地亲自跑回来教育她,还给她一个“致谢”的机会,她也不能太过拂了人家的面子不是?
“真的忘带了——”夏初七一脸真诚的说着,突然一指赵樽,“你们认识他吗?认识吗?”
他扼住她的力道加大了,估计想要掐死她。
夏初七呛得咳嗽了一下。
“不要怕,即便你欠的银子还不上了,爷也不会要你的命。以身抵债便是了。”他说得很是平静,还特地加重了‘以身抵债’的语气,表示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与可行性。
就好像……在安慰自己。
正准备推开他,他却突然伸出手来,挑高了她的下巴,静静地看着她,那呼吸均匀的喷在她的脸上,那指尖上温暖触感仿佛烙铁般印入了心里。夏初七心下一颤,一双眼睫毛胡乱地眨动着,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便心乱如麻地闭上了眼睛,等着一个火辣辣的吻。
知道又被他戏耍了,夏初七拍开她的手,扭开脸去。
赵绵泽的表情,仍是和煦温润,斯文有礼,“有劳了。”
下头是厚厚的干草,鼻子里好像还有驴粪的味道。
夏初七玩耍的心情彻底被吊了起来,冲过去抱着他的腰使劲儿踮起脚去,便在他的脸上“啵”了一下。她是为了表示友好和开心,可那位爷却是身子僵硬了一下,看了她许久没有动作,就连那一匹大黑马,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她。
赵樽明显僵硬了一下,稍缓,那只原本落在她袍带的手又探入内里。
可他话里的意思,也把她的心思给压沉了几分。
压抑着低低的干笑两声,没听他出声,夏初七安静了一会儿,才冲他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微笑,只不过黑暗中,她猜他也看不见。
在她有限的情感知识里,一般男男女女在经过一个个残酷而激烈的你打我骂的模糊恋爱阶段后,拉拉手,亲亲嘴,最后都得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张床”上靠。虽然这里没有床,可他是正常男子,估计也逃不出那个千古不变的逻辑。
帘子被带了一下,一股子酒香便冲入了室内。
脑子激灵了一下,夏初七的睡意全被赶跑了。
“给你学的!”
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她便懒洋洋地起身,换了一身衣服,梳了一个头,戴上一顶帽子,便慢吞吞地走了出去,抱着双臂,斜斜看他。
赵樽的脸还是那么黑,可是却比她冷静多了。
“哪一个?”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夜幕里的驴院里,闻着驴粪味儿,听着银子气儿,夏初七突然觉得两个人的对白已经跟风月完全的不沾边儿了。而她面前的这货,简直就是一个可恨到足的人,比她自己还要讨厌上三分。
夏初七回头又冲小二哥一笑,才小声说他,“怕丢人啊?回头再把银子还回来就是了。”
一听这话,赵樽的脸更沉了几分,“你没带银子?”
果不其然啊!爽——
自我安慰的想着,夏初七便尴尬了。
至于么?
也是哦,他是一个王爷,走到哪里都有人打点,哪里需要用银子?
晋王府中各处都悬挂着花灯,样式繁复,种类极多,看上去很是喜庆。先前夏初七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如今被他牵着手,看着那一个个被灯火映得别致的院落,心情却开朗了起来,觉得好有年味儿。
果然,她一出口,赵樽挽了下唇,解着拴马绳,便没有反对。
“你他娘的给我拿草,勾我下巴做什么?”
“行啊,收银子就收银子呗?你带我玩收多少银子,我陪你玩便收多少。这样算起来,我俩便又是两清了。”
“头上有根草。”
等他俩步行挤上夫子庙边的“邀晚楼”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喂,要不要这么残忍粗暴?吓到大鸟了。”
“这里还有旁人吗?”
而跑得气喘吁吁的郑二宝更是什么话都没有,鞠着身子便诺诺退下,只剩心里的叹息。按照祖制,今儿他家主子爷得在宫里头陪着陛下守岁,不应当回府来的。可这位爷在家宴上吃了不少的酒,愣说头痛了身子不爽利守不了岁了,便自顾自离席,顶着风雪回来了。这大过年的,他为了什么还肖说么?
呃……
“……”
他们的身下,正是喂骗的草垛子。
“做什么啊?大清早儿的揪人家的脸。”
沉浸在过年气氛中的夏初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全是应天府的小孩儿都有可能会知道的东西,眼睛晶亮晶亮的,在大鸟驼着他俩走到一个官府禁驰的街道时,又嚷嚷开了。
丫脑子喝坏掉了?夏初七眼珠子一翻,没好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