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肯定了一下,赵绵泽的语气变得更为温和。
她没有想到,“神医”的传言引出来的人,竟然会是赵绵泽。
天子脚下的官吏,就有这样的便利。
赵绵泽的目光总有那么一股子暖意,就像映在冰雪里的太阳似的,虽然很暖,但在夏初七看来,却比会刺入心脏的冰雪棱子还要尖利得多。
“当真?”
“不知这位小哥儿有何见教?”
不管她什么反应,赵绵泽犹自说,“你心里有不平,可我与秋儿也有失意。这两年来,秋儿终日以泪洗面,直说对不住你,这郁气一结,害得我们三个孩儿都没有保住,三两月便滑了胎。三条人命还不够吗?七小姐,你与秋儿姐妹两个的感情一向要好,你又如何忍得,让秋儿吃这样的苦头?”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儿,“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赵绵泽那张清和温润的面孔只微微一怔,那侍立在黑漆马车边上的小丫头便忍不住了,气得一张小脸儿通红。
夏初七的脚步定住了。
而此时,面前就有一个疑似真相。
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儿。
可惜了啊……
“都起吧。”
“大都督您这么好,小子有些不习惯也?”
“秋儿,你看看,我给你领谁来了?”三个人还没有进入茶舍的雅室,赵绵泽便轻暖地唤了一声儿。
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嗤了一声,夏初七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她。
东方青玄带着火一般妖媚的红,徐徐朝她走了过来。那媚而至雅,国色仙姿,人面浮光红影动,盈盈一种风流,如同春风笑海棠一般,状似亲热的近了她。
“侧夫人,您好好想想呗,如此,楚某便在晋王府里,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那小丫头被噎得满脸儿通红,一直为主子抱着屈,就连护在马车边儿上的一众侍卫也纷纷都变了脸色,打主子的脸,便是打奴才的脸,谁心理能舒坦得了?
夏初七看着他漂亮的眉眼,静静地看着这个夏楚临死之前还想着要再看一眼的男人,轻轻勾着唇,摆出一副从前的夏楚绝对不会有的嘲讽脸,一瞬不瞬,浅浅带笑。
于夏楚来说,这个男人是她生命的全部。
半裹在被衾之中的女子,浑身无力地瘫在那里,被他身上的男子压在她新换的褥子上,那男的喘了粗粗的呼吸,那女的嘴里轻轻的哼着,像是快活,又像是痛苦,一张粉粉白白的脸上,满是情与欲搅乱的浪潮,一时间,被翻红浪,薄衾渗水,那一串串嘤咛声儿,让门口的夏楚深深地震惊着。
昔日故人在前,夏初七心里波浪翻腾。
前魏国公夏廷赣只得夏廷德一个胞弟,夏氏子女的长幼排序都是一起排的。所以说,夏楚虽说是夏家的七小姐,人人都叫她七小姐。实际上,她爹夏廷赣除了儿子,就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到是夏廷德比他老哥更会生养,院子里侍妾多,通房多,就跟下小猪崽子似的,一窝接一窝的生,足足生了六个女儿,五个儿子。
语气客套,面上恭谦,骨子里的傲慢,一字字带着刺儿飙出来,却没有一点儿想要走过去的意思。她那言下之意,实在太过呛人,骇得对面的人和围观的人“哗啦”一下,有的笑,有的憋,却没有一个人不诧异。
夏问秋微微一愣,“不会。”
再过一天,只等吉时一到,她就要嫁给那个男子做他的正妻了,那是她从小就有了婚约的夫婿,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白头偕老的夫婿……
“这位小哥儿,在下身为良医官,路遇有人受伤就施以援助,大家伙儿可都见着了,那是为‘仁’。在下与你等素不相识,听闻你们询问,也以礼相待态度恭谦地询问是否有疾,那是为‘义’。试问一下,区区在下不才我仁义皆有,如今却被您家这位‘大嘴蝈蝈’恶声恶气的训示,是为何故?”
赵绵泽的耐性像是彻底没了,挥起大袖一招手。
该来的事儿,总是跑不了。
“七妹,留步——”
夏问秋满脸的疑惑,“你果真不是七妹?”
只微微一愣,他面色突变,“扑嗵”一声便当街跪了下来。
在程朱理学被定义为正统的时代,她这话很是犀利。
赵绵泽面色微微一变。
“七妹你……”
总有一天,她得让他尝尝当初夏楚尝过的锉心滋味儿……
四个人盘膝对坐,两两相望,各有各的想法,只有夏初七一个人笑得开怀。
“卑下不知皇长孙殿下在此,还请殿下恕罪。”
“可否就近找个茶舍一谈?”赵绵泽看着她。
东方青玄浅浅言笑,“皇长孙殿下,我与楚医官在锦城府时便已经识得了,自然不会认错。那个时候他还在村子里做铃医,也是机缘巧合,救治过晋王殿下,这才入了殿下的法眼,入得府中,这档子事情,青玄全都知情。”
真是好笑。
夏问秋突然喊了一声儿,见夏初七便不停步,才换了口。
活该啊!谁让他们那么贱?一个抢了妹妹男人的狐狸精,还终日以泪洗脸的念叨她的安危,只怕是念叨着她回来了怎么说服了去退婚吧?在她有限的记忆里,那夏楚可是一路被追杀着逃出的应天府,哪里是什么为了躲着他们而离开的?
她甚至于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像他这种贱人,女人要是喜欢得上去给他口口,他只会踹她一脚;女人要是踹了他一脚,说不定他才会反过来想要给她口口。
活生生咽下那三个字,她笑眯了眼儿,却听得赵绵泽又说,“七小姐,今口口与秋儿找你来,不是想要为难于你。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恨也好,怨也罢,你我都有过失,怪不得谁。只如今,我与秋儿已结成了夫妻,事已至此,七小姐也应当看得出来,我两年前就无意于你,现下更是不会中意,你没有强求的必要。”
“小哥儿生得如此好看,谦谦君子,温润而泽,神仙儿一般雍容的人物,区区在下不才我实在是识不得。呵呵,但凡要见过小哥儿一面,一定会记忆犹新的。所以呢,抱歉了,小哥儿若是有什么事儿找我,麻烦你直说。瞧我这一身的邋遢,正寻思着回去洗洗呢。”
这是她自己的房间,那张是她的床。
情难自禁,发生了那件事儿?
当然,她为什么敢说得如此坦然,也是吃准了赵绵泽的心思。
几乎下意识的,她便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七妹?你为何……?”夏问秋像是受不了打击,柳条似的身姿晃了一下,那赵绵泽伸手担心地扶了她一把,低声说,“秋儿,先进屋再说。你身子原就不好,还站在风口上,小心受了风寒。”
她却像是口才大爆发了,又故意叹息着说,“在下在家乡的时候,曾听得村子里的妇人们说,一般紧张在意这些个虚名儿,要么就是不爱,要么就是对感情没有信心。她们还说那个女人最怕什么?就怕男人的裤腰带不牢靠,今儿领一个回来,明儿领一个回来,那谁受得了啊,是吧?侧夫人,说真的,女人啊,是得小心一点自家爷们儿变心,要不然哪一天被人给踹出窝儿了,娘家又容不下了,孩儿也没有一个,那才是真真儿可怜人呢。咳!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嘴快,我不是说您和长孙殿下,我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喝茶,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