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天生就有一股子阎王气质。
赵樽面色又一黑,却没有照做。
夏初七也不理会他有没有回应,酒意一上头,也开始絮叨起来。
水里没有人回答他,赵樽连人影子都没有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可把个夏初七吓得不行,酒都醒几分,尝过泡在水里滋味儿的她,再顾不得那许多,脱掉身上的狐皮大氅儿,“扑腾”一下便跳了下去,往他先前落水的地方,沉入水里四处摸索。
“诗意?”赵樽显然不解。
“那晚上爷那话,只是玩笑罢了,你别往心里头去,在爷心里呀,你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你这些日子,多注意着点儿,咱那个主子爷,那眼睛可比别人精明得多,你可千万别惹得他烦心。”
“等你有那本事再说。”
一只手撑了下额头,赵樽眼睛往边儿一扫。
虽然从事实上来讲,没有提纯过的罂粟不可能像后来的鸦片那么严重,可这种东西虽说可以用于医疗,但也不是可以长期使用的……这简直无异于饮鸩止渴。
笔墨拿来了,夏初七垂下了眼皮儿。
“成,哥们儿。咱俩换一种酒,我陪你喝个痛快?”
但他晓得,既然这位爷没有撵人走,便是不会拒绝了。
“我吃过很多好吃的东西,浙广一带最有名的龙游发糕,满汉全席中十大糕点之一的枣糕,糯米糕,花生糕,香煎萝卜糕、宁波炒年糕、广式萝卜糕、酥炸大豆糕……”
说到这里,她一顿,望他,“我有点冷。”
赵樽面色如常,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儿。
“报——”
夏初七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长毛的月亮,傻乎乎的念。
灯影下一个铺了锦红缎面的紫檀小几旁,赵樽拧着眉头,正在一个人下棋,而他的右手边儿,还有一个和阗白玉的酒壶。
“不必了,这都好了。”月毓笑了笑。
“我勒个去!”被他那专注的眼神儿,看得有点儿身上发毛,夏初七低头从他的手里又拿过那酒壶来,仔细闻了又闻,却是不与他的眼睛接触。
赵樽眼神别了开,“这酒名叫茯百,取茯苓与百号子之意,醇香甘甜,是父皇特地命人为本王酿造的。”
赵樽沉默着,左手执一个黑棋上棋盘,右手又执一颗白棋上棋盘,一个人坐在那里与自己博弈起来。除了偶尔微蹙下眉头,任是谁也看不出来他其实头痛难忍。
可赵樽却是冷脸一沉,“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有如此经历,为何又会出现在鎏年村?”
她也不知道哪股风抽了,啰嗦得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
四周静悄悄的,带着夜的荒凉。
“本王说了,不妨事。”
酒液在舌尖上绕着,夏初七品了又品,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慢慢的多了一抹惊愕来,咕噜一下,把酒咽了下去。
只一眼,便愣了下。
舒服的叹息了一声,她只留了两个小手出来喝酒,整个人缩在赵樽的身边儿,由着他的大高个儿替自己挡着河风,接着又说。
这也算是清凌河的一个河段,河边儿上有一块儿高高凸起的大石头,两个人吹着河风,喝着小酒儿,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儿。
这一天是洪泰二十四年的腊月初七。
轻唔了一声,赵樽看着她若有所思,“能懂一些,有一些不懂。”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头风发作时的厉害了。
“月毓姐姐,你真在这儿呢?”
不过看来身份再高贵的人,都有着人间凡人的烟火情绪呀?
遗憾地从那满是诱惑的男人身上挪开了目光,夏初七收回邪念,叹了一口气,语气带了几分真,也有几分假,虚虚实实,全是渗入过她骨子里的乐观。
那长了毛的月光下,夏初七偷偷瞧过去,嘿,他那侧面轮廓,好看得真像一个能工巧匠才能雕刻出来的玩意儿。这封建王爷长得……她不由又叹了一口气,狠狠灌了一口酒。
“赵樽——”
在他越发锐利的眼波里,夏初七收回了手来,瞥向孙正业。
“头顶明月光,石上人一双,抬头毛月亮,低头……”
他其实心里头都知道,可知道了还要喝,那叫什么?
“现在?”
赵樽在马号牵了那匹叫着“大鸟”的大黑战马,驼了好几坛四川叙州府有名的温德丰酒坊的杂粮酒,掠过夜晚冷冷清清的清岗驿站城门,一路在冷风的招呼里,带着她就着潮湿清新的空气,闯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上回您还没有告诉我,这酒叫啥名儿呢?还真是香,我都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酒……搞得我都想要喝一点儿了。”
“你吃过玫瑰糕吗?”
夏初七错愕地看着他,实在无法想象他这样儿的讨债鬼居然会突然开恩,轻飘飘的就解决了她的心头之患。难不成真是良心发现了?
“不如……就现在?”
“再去拿一壶。”
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