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道:“你说‘说若无你们这些人监督督促,皇上便要断送大明江山了’是么?”
杨廷和这一步棋也算是走的精妙,想的深远,他其实心里明白的很,以当今圣上的喜好而言,他不太可能和外廷官员们打成一片,也绝不会像前朝孝宗皇帝一样能忍辱负重和外廷达成某种默契;作为臣子,文官们也不太可能限制住正德的行为,所以和后宫张太后联手,借太后之力才是最好的结果。
张庆讶异道:“我说我等一片忠心不容有人诋毁歪曲,怎么了,这话说的错了么?”
外廷文官们有些发呆,宋楠忽然跳出来的指责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熟悉宋楠的人自然知道这人不太好惹,但新进的一班文官们尚未真正跟宋楠打过交道,还不知道宋楠的厉害,对宋楠大言不惭的指责如何能忍耐。
“……”
然而事情却顺利的要命,宋楠不仅毫无插手的欲望,反而告假回家待了一个月,这是多么宝贵的一个月,正是大洗牌的时候宋楠竟然出此昏招,足见宋楠缺少了政治上的大智慧。
“宋大人莫非想让我大明皇帝依旧沉迷嬉戏,不勤政务?你是何居心?”
宋楠冷笑道:“我才没闲的无聊去管你们外廷的事情;我之所以出来说话是出于一个朝廷官员的职责。恕我直言,我很了解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口中的所谓重开经筵日讲的大事,不过是满足你们好为人师的虚荣心罢了,让皇上坐在那里听你们老生常谈显示你们博学多才,你们是爽了,浪费的是大明朝百废待兴的宝贵时间。”
“身为臣子督促皇上修身勤勉是臣子之本分,难道这也有错么?”
“宋大人,你这都是强词夺理,我等进言要求皇上励精图治难道有错么?”
宋楠怒喝道:“大胆,本官会来诬陷你?就算我耳朵不好,殿上可是有这么多官员,难道大伙儿都耳聋了?”
吏部尚书刘机冷声道:“照宋大人这么说,先皇开早晚朝之制也是搞花样做样子喽?”
张庆叫道:“我可没说这话,宋大人莫名其妙,难道要当众诬陷不成?”
杨廷和做了不少功课来分析,刘瑾死后,内廷张永不足为虑,此人可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和胆量,勋贵们忙着捞钱圈地,他们也没多大出息;唯一可虑的便是宋楠,他有着不少功劳在手,且有英国公府为后盾,有些难以左右,但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领导群臣的角色,因为他没有资格。
宋楠挠头问站在右首的定国公徐光祚道:“徐老公爷老当益壮耳聪目明,定然听到这句话了。”
宋楠点点头,道:“张大人将刚才你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
很久以前,李东阳便跟他说过,刘瑾一日不除,他便不会致仕,哪怕是死在任上,这句话也有亲手扳倒刘瑾之意,犹言要报正德登基时被刘瑾廷杖群臣,罢黜内阁之仇。如今刘瑾倒了,但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李东阳,也不是被寄予厚望的自己,而是宋楠,可想而知,恩师心中的遗憾还是挺大的。但他毕竟心愿已了,所以立即选择了致仕,兑现了诺言。
宋楠道:“你可以抵赖,不过这么多人在场,我们一问便知。杨首辅,你听到这句话了么?”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站在正德身侧的张永笑吟吟的拱手,刚才那句话正是他说的。
杨廷和皱着眉头,不知道宋楠在搞什么鬼,冷声道:“本官没听到。”
张庆纳闷道:“宋大人在搞什么名堂?那你说我说的什么话?”
“诸位,这几日来,你们天天纠结于此事,每天拿来老生常谈,难道不觉的厌烦么?皇上委以内阁和六部各项重要政务,每天大明上下有多少要紧事要做?敢问山东山西的赈济重建之事完成了么?东南沿海的海寇袭扰之事解决了么?内阁的土地新政制定好了么?桩桩件件都是刻不容缓之事,偏偏你们在这里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揪着不放,焉有是理?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难道就不分轻重么?”
张庆愕然道:“我说的什么话?”
宋楠道:“莫装蒜,我的耳朵灵的很,自己复述一遍你刚才的话。”
综合所有的考虑,杨廷和才做出了在宋楠口中所言的“抓权抓的太急”决定。他不知道,长久处于放养状态的正德已经没有办法接受外廷对他的指手画脚了,如果仅仅以为刘瑾一死外廷便可独大的话,那可是犯下极大的错误。
杨廷和冷笑道:“就怕宋大人脑子也出问题了,没来由的搞这些名堂,也不怕人笑话。”
“张公公,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张庆叫道。
一个略刺耳的声音响起:“宋大人你没听错,咱家也是听到了,那位张庆大人正是说了那句大逆不道之言。”
“本人也听到了,正是你说的那句话,本督替宋大人证明。”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众人在扭头看去,但见说话的人却是小公爷张仑。
连续数日,外廷文官们连篇累牍的上奏,请求拆除豹房,根除这个让皇上意志消磨的根源;也不知道是皇上受不了文官们的啰嗦还是有了悔改之意,居然答应了文官们请求。
五月初九日早朝上,新任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费宏又开始在朝上喋喋不休的时候,数日未开言的宋楠终于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