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听张懋话中有话,静静道:“老公爷,我今日跟您老推心置腹,虽然我宋楠出身贫寒,但我从没有打过依附与人的主意;你们一直认为我宋楠无论是跟贵府小公爷结交,还是和……小郡主相恋……都是为了借力上位,这次你们也自然会这么想。想来是你们所见之人都是这般做派,你们也自然认为是人之常情,可我早就想通了,靠人不如靠己,谁都靠不住,在下也谁都不想靠。”
张懋微微一笑道:“你都知道答案了,何须问我?”
宋楠道:“人物不敢当,努力求活,全力上进罢了;我身边一大帮亲人朋友,我既是为自己活,也是为他们活,可以拿走我的金银家产,但绝不能动我和身边之人的一根毫毛,谁动我便跟他死磕到底,这就是我宋楠。”
张懋看着宋楠的眼光有些异样,从仓底摸出刀鞘来合上,轻轻放在一旁,擦擦手道:“你还真是不怕死,居然还有心情说风凉话儿。”
宋楠咬着下唇道:“想来定是刘瑾所为了,不过他的事跟我有何关系,我们之间可并不是一党。”
宋楠皱眉道:“王岳?北镇抚司不是判决了他流放南京内务府当差么?谁说他死了?”
“老公爷……”宋楠吁了口气道:“下回老公爷带对了刀,在下再来引颈就戮。”
宋楠脊梁后冷汗冒出,内衫湿了个通透。
“有些事仑儿会告诉你,你自己去应对,还有,你和娴儿之间要是弄出来什么风言风语,那咱们的约定便作废,老夫绝不容忍你败坏我国公府名声,明白么?”张懋声音冰冷,宋楠听出其中的杀气,只得连声应允。
“老夫这柄刀跟随我二十余载,已经十多年未染鲜血,但这把刀下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当年戍边之时,长城下一战,我亲手宰杀鞑子兵一百八十名,刀口连个卷也没打。”
“你既然说了一切靠自己,那么老夫也不想改变的你的志向,本来还想替你出一把力,看来还是算了。”
“这柄刀是用来杀鞑子的,老夫不欲沾上我大明同胞的血,今日算你便宜,老夫带错刀了。”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下一刻,眼前银光一闪,张懋已经收刀,不知何时掏出一快棉布缓缓的擦拭刀刃了。
张懋微微点头道:“说的不错,这倒有点英雄气概了;宋楠,老夫也不绕弯子,你既然和媗儿走到了这一步,老夫也不欲家丑外扬,虽然你不是老夫心目中择婿的最佳人选,但老夫也不能不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你在仑儿面前夸下海口,说两年之内必封爵位,老夫便容你这两年之约。”
宋楠静静道:“在下怕死,但我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我犯的错自然要承担后果。”
冰冷的刀锋带着一丝凌冽的寒气逼近喉头,宋楠甚至能感觉到刀锋触及寒毛的彻骨恐惧,他自然不信张懋真的会杀了自己,但满满的自信随着这凌冽一刀灰飞烟灭,这时候便是躲也来不及了。
张懋微笑反问道:“你说呢?”
张懋缓缓道:“判决后押赴南京,路途上为人绞杀在柳林中,这不是你干的?”
宋楠摇头道:“也不是,我承认,在此事上确实帮了刘瑾的忙,但同时也是帮我自己。”
那是小郡主在凭栏等待着自己归来。
出刀收刀之间,动作快如闪电,身手不输少年。
张懋哈哈大笑,声音响亮,惊得荷叶从中几只白鹭扑棱棱直飞出去。
宋楠郁闷无语,送了功劳还被人数落,上哪说理去。
张懋偷偷打量宋楠的脸色,看宋楠有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失望,宋楠确实一脸的平静,毫无惋惜之态。
宋楠起身拱手道:“多谢国公爷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若非刀刃上无血,宋楠还以为自己的头已经被这一刀削掉,古时有个典故形容刀锋快而锐利,一刀砍下,头已断,死之人却还能来得及说出一句:“好快刀!”。想到这里,宋楠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宋楠哭笑不得,这个台阶自己圆的倒还可以,杀鸡焉用牛刀,看来自己在张懋眼中都没资格被这柄刀砍杀了。
宋楠默默点头,但听张懋续道:“新皇即位,改天换地,刘瑾肯定要风光一段时间了,但需知李东阳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谁不想一言九鼎?刘瑾越是闹腾,内外廷之争便越是剧烈,平静只是一时,风雨转瞬即来了。”
张懋微笑道:“哦?照你这么说,你和刘瑾倒是君子之交咯?”
张懋皱眉道:“你居然不知情?那定是刘瑾等人私下的密谋了,连你也蒙在鼓里,这似乎有些不太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