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来刘瑾想杀你呢?”
张懋昂首看着天空,一行黑点在彩霞之下缓缓南飞,静默了半晌道:“老夫可以将娴儿嫁给你,但老夫焉知你不是狼子野心,万一我国公府的女婿是个虎狼之辈,岂不连累了我国公府数代建立起来的英名。”
张懋斥道:“无知小子,你当别人都没长眼睛么?不仅是你,连我国公府也差点被你扯进来,你别以为送了份功劳给仑儿老夫便感激你,差点让人以为仑儿是跟你串通好了助刘瑾一臂之力,虽然我国公府不惧他人,但内外廷之事上,我英国公府和其他勋戚侯爵均保持中立,这是大原则。”
宋楠挠了挠头道:“我无所谓,只要不祸国殃民,谁执掌内廷都行。”
“晚辈想知道,刘瑾执掌内廷之事,是好还是坏,对朝廷而言,是利还是弊?”
“哦?你倒有这般志向?”
“国公爷,今日不知你心情如何?若是心情还算不错的话,晚辈这就有事请教了。”宋楠笑问道。
张懋呵呵笑道:“你想套我的话么?想的美;老夫只告诉你,你在其中只是只蝼蚁,轻易便会为人所碾压,看似你春风得意,其实危险就在你身边;刘瑾的手太长,行事越是无所顾忌,便越会招致他人不满,而你已经被归为刘瑾一党,若刘瑾完蛋,你也跟着完蛋,老夫给你的忠告是,莫要成为众矢之的,除非你有把握能化险为夷。”
张懋哼了一声道:“不要高兴的太早,吹牛谁不会?若是你做不到,你便需来我面前受死。玷污我国公府名声者,要么弥补之,要么付出生命的代价。老夫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宋楠道:“您也这么认为?”
“与人无害?”张懋呵呵笑了数声道:“弹指间将王岳范亨拉下马来,这还叫与人无害?诚然,王岳范亨有罪,但范亨擅自调动东厂番役全城围攻锦衣卫是死罪,王岳却罪不至死,再加上这么多年来,王岳执掌内廷,于大节上并无差错,不过是受了范亨的蛊惑罢了,为何难逃一死?”
张懋调转船头,两人一路欸乃,荡出荷叶连天的水道,水榭上已经掌起了灯火,宋楠远远望去,水榭的栏杆边,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倚在那里正朝这边张望,心头顿时一热。
宋楠喜道:“有国公爷的指点便足够了,先行谢过了。”
宋楠惊道:“老公爷看出什么苗头了么?”
“你倒是顺杆子爬,也罢,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你问问看?”
宋楠摇头道:“王岳到底怎么了?”
张懋摇头道:“你是想借刘瑾之力更进一步?老夫告诉你,刘瑾迟早完蛋,便是不完蛋你也是与虎谋皮,迟早反受其害。”
宋楠道:“老公爷,为何便以为我宋楠是狼子野心呢?我自问与人无害,也没存心去害人。”
“看来我张懋看走眼了,你还真是个人物。”张懋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出言讽刺。
宋楠惊道:“我压根不知此事……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听您说才知道,在下不屑赌咒发誓,但确实并不知情。”
“不过……老夫也不想见你踏入泥潭中,你可以来讨些忠告,说不说看老夫心情,说了听不听看你自己。”张懋缓缓道。
宋楠虽然无半分把握,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拍着胸脯下了保证。
宋楠咂嘴道:“我被归为刘瑾一党了?是老公爷这么认为吧。”
张懋看着宋楠道:“你当真不知?”
小舟上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宋楠知道,张懋是不得已选择了自己,自己若不能兑现诺言,自己休想能娶小郡主过门,张懋可不跟你讲什么道理。
“在下知道老公爷不会信,但也无所谓,我也没打算剖白什么,因为我无需向任何人解释我的行为;范亨数次欲杀我,我则寻机杀他报复,可不是为了刘瑾来设计他,当然刘瑾受益,间接帮了他的忙我也没法子。”宋楠正色道。
张懋一笑,划动桨橹往荷叶深处行去,伸手再摘下一颗莲蓬,这回倒是连里边的苦莲子心一起嚼了咽下。
宋楠不假思索的道:“他想杀我,我便想法子宰了他,除非我无能斗不过他,那是自己没本事,被他杀了也无话好说。”
张懋道:“内廷是谁老夫才不管,一切在皇上手中;老夫绝非无偏向性,在老夫看来,刘瑾不如王岳,但内廷的权力落入谁手全在皇上,刘瑾或可权倾一时,但皇上一句话他马上便成落水狗。但皇上年幼,这可是变数。”
张懋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宋楠炫耀,擦拭刀刃的手温柔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