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脸都气白了,加上肚子正饿呢,火气也跟着大了起来,头的又回头找东西,看着桌上摆着碗,又扑过来抱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摔掉,“死丫头,我就砸了你家的东西,你能怎么着!”
麦芽心道不好,马宽这样讲是有点赌气的意思,郑玉这一激将倒可好,肯定得把他激毛了。
麦芽再转过脸看着马宽时,已经迅速换上了笑脸,“马叔,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等这事完了,回头我让哥哥陪您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笑到一半,她却忽然板正了脸,“马叔,其实您也想赶紧把这事解决,我说的对吧?不过呢,我还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虽说这契约是郑叔亲手按下的,但你自己也说了,他是喝醉之后按的,谁都知道,那酒桌上的话,岂能当真,前几天我还听说,有个富商请县老爷吃饭,乘着县老爷喝醉酒的时候,也学着您的法子,拿着他的手,按了个契约,其实那富商想要的,无非是某处早就想中的宅子,他想要,人家却不肯卖,于是便找到县老爷打官司,编出种种理由,使了种种手段,最后却叫县老爷给下了大牢问了罪,你知道原因是啥吗?”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讲了。
麦芽连眼睛都没有眨,只在算盘了划拉着,“我家的盘子比较贵,每个是八文钱,你总共抱了五个,也就是四十文,加上刚才摔坏的锅盖,一共是四十五文。”算完了,她还笑眯眯的看着孙氏,“舅妈,我真得谢谢你,这些盘子的颜色我正好不喜欢,又舍不得换,既然舅妈这样大方,想给我换盘子,我当然得谢谢你!”
他把矛头指向郑承友,因为他晓得郑承友极讲义气,讲的都有些过头。果然,郑承友那张黑乎乎的脸,涨红的也看不出颜色,倒是眼睛通红通红的。
话到这里,就不用再多做说明,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冬生跟他闲聊了几句,陈掌柜近一年的时候,身体发福,倒是胖了不少,大肚翩翩,很有生意人的派头。
她讲完之事,雅间里好一会沉默,大家都没吭声。林德寿不得不对麦芽另眼相看,他想不到,这丫头如今越发的能说会道,他们这些老的根本比不了,果真是长大了。
“我们哪里有什么意见,这情况你们也知道,还得看马大兄弟怎么讲呢!”她这样称呼马宽,也就间接表明她的态度。
马宽使劲磕了磕手里的烟杆,在给自己下决心,“成,一只羊就一只羊,反正我是个老实人,吃亏也认了,这契约给你们!”
马宽霍的从凳子上坐起来,表情有些紧张,“去县衙干啥,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去县衙,对上公堂,那多伤感情,还是大伙商量着解决,和和气气的,对大家都好!”
“舅妈,你别喊了,舅舅带着狗蛋跟狗剩正准备回家去呢,本来我想留他在这儿过一晚的,顺便把那个大姑娘领给他看看,那女娃跟我熟的很,所以叫过来也不是啥难事,要不您也给看看?帮我舅舅把把关……”麦芽一直喋喋不休的跟在孙氏身边,孙氏喊人,她就在旁边念叨,气的孙氏真想拿巴掌抽她。
她这样一说,林氏他们都笑了。
马宽气的胡子抖了抖,他原先是不在意年纪的,想着要跟郑玉成亲,就不愿听见别人把他叫老了,他气愤的别过脸,“随你!”
陈掌柜不停的谦虚,他一个也讲不过他们这些人。
麦芽笑道:“其实我也是想了许久,又细细观察了马宽这人的相貌,这叫看啥人说啥话,像他这样的人,你要是来硬的,只怕越谈越糟糕,可咱要是把县老爷搬出来,他就得衡量衡量,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回去的路上,林氏讲起马宽的表情,还笑的合不拢嘴。林德寿跟着驴车后面走着,也夸赞麦芽聪明,点子太足了。
麦芽连忙站起来,笑盈盈的道:“还是先谈事吧,等谈好了再吃饭,心里也踏实,你们说是吧?”哪能边吃饭边谈事,那能谈出什么来,几杯酒下肚,讲出来的话便不能当真。
郑承友抬眼看了看冬生,其实他一进来就瞧见了,而且在来之前,郑玉娘也跟她说了,但……,郑承友低着头,捣弄自己手里的茶杯,脸色不阴不晴。
林氏也道:“对对,先谈正事。”林氏是两家的中间人,当然得由她先开口了,“他姨父,冬生这娃你们也看见了,这娃我从小看到大的,忠实耿直,郑玉这丫头也是我看见长大的,你们要是觉得两个娃合适,我就厚着脸皮,做回媒人,给他俩有牵个红线,你们看咋样?”
回了家,远远的就瞧见李氏坐在自家门口,望着田家的门,一瞧见他们回来,赶忙喊了一声,又慢慢挪着步子过来了。
郑承友眉头跳了跳,虽然他舍不得家里的羊,但跟女儿比起来,那只羊送出去也算值了。
郑玉娘愣了下,而后呵呵的笑了,“这有啥难的,马宽兄弟人长的端正,家里又没负担,想找个婆娘还不容易!”
她这笑,让孙氏更火大了。再一转眼,真的看见孙茂才带着两个娃往家去了,经过她跟前时,看也不看她一眼,连狗蛋都不理她。
她说着便撞开麦芽,出了厨房。麦芽跟在她身后,还是笑,“舅妈,要不拿几个茶杯给你砸,我家茶杯过年新买的,好贵的,就是样式不好看……”
马宽咬了咬牙,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们想毁了契约也行,拿五十两银子来换,有了钱,我……我就把契约给你们!”
麦芽坚定的道:“不管他愿不愿意,今儿都得让他把条件开出来,只要按过手印,画了押,他要是敢来闹,咱可以告到县老爷那里去,咱有文书在手,还怕他嘛,不过,今儿的谈判十分关键,你们俩个都不许心软,看我眼色。”早在哥哥跟郑玉暗许芳心之时,她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而这种事一般都是有家长出面,可看田氏这副心软的模样,只怕是越谈越糟糕。
孙茂才,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嚷什么,你要想回家,就赶紧一块走,要不想回去,就回你娘家去!”说完,便一手拉着一个娃,带头走了。
其实陈掌柜此人,除了胖些之外,在中年人堆里,长的也算周正,不似油头奸诈的商人,下巴上挂着一串小胡子,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神。
马宽不过是个农村汉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县老爷长的是圆是扁,只当他是心里的一个神,他只知道村里人只要提到县太爷都十分畏惧,有的老人说,县老爷长的英武高大,那身高足有九尺,县老爷的眼睛只要瞪着哪个,那个人就会吓的浑身哆嗦,把自己的罪证毫不保留的招供出来。
麦芽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只对马宽笑着道:“马叔,您刚才要的数目我们可出不起,所以我就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县老爷那里打个官司,当然这打官司的费用,可以由我们出,这样对您对大家都公平,再说了,我跟县太爷还有一面之缘,我们曾经去过县衙,所以也算跟认得,怎么样,马叔,您看咱要不要到县衙去递个状子?”
冬生默然的点点头,他也不喜欢孙氏,既然妹妹叫他不要管,他便自管自己吃饭就好了。冬生打起精神进了堂屋,还跟李元青一道陪孙茂才喝了几杯酒。
麦芽瞧着他们一家人的背影,脸上划过笑容。
郑承友跟林德寿寒暄了几句,便跟他坐一块谈心,林氏跟跟郑玉她娘讲起了家常,田家人单纯坐在一边,也不冒然上去搭话。郑玉站在她娘身后,眼睛总是离不开冬生,看的那位马宽很不舒坦,他使劲拿随着带的烟杆敲了敲桌子,把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冬生抬起的拳头,硬是被妹妹按了下去。
马宽闷闷的坐下大口吃肉,大吃喝酒,酒过三巡时,有了些醉意,叮嘱郑氏,可别忘了给他找婆娘的允诺。
两口子一合计,觉得郑玉的亲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就有很多人在背后讲闲话了,要是能早点解决,也是件好事,他们晚上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麦芽想着哥哥跟田氏都是软性子,本来她是不该参加这种场合,但情势所逼,也顾不得许多。
田氏叹了口气,问道:“要是从家不肯放手咋办?咱们也不能硬压着别人签字,若是以后他又来咱家闹呢,这事怕是不好解决,要是村长在就好了!”田氏的性子说懦弱也好,善良也罢,反正就是软的很。
眼见着形势快要朝着马宽想的那般发展,麦芽站起身,自然大方的走到马宽面前,笑道:“依着年龄,我该叫您一声叔叔,按着辈份,你也当得起叔叔二字!”
小二哦了一声,哑了片刻之后,便夸张的讲述起来,“没错,这事咱们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哎哟,那富商可惨了,家底都被抄了,自己还下了大狱,县老爷还赏了他三十大板,屁股被打的鲜血淋淋,以后就算伤口好了,只怕都是个废人哪!”小二不光用嘴说,表情还十分夸张,又是惋惜,又是怜悯的咂嘴。
林德寿点着手指,笑道:“你这丫头,心眼可真多,我们都老喽,哪里晓得你肚里的花花肠子。”
小二是个机灵鬼,麦芽问他,“小二,前几天县城里有个富商,因为欺骗县太爷,用欺诈的手段,骗了个文书,最后还下了大狱,这事你听过吧?”在马宽看不到的角度,麦芽冲小二眨了眨眼睛。
总之,今天把冬生的终生大事定下来,麦芽安心了,田氏心里更是踏实不少,他们都没想到,郑玉的这件事,能这么轻易的就解决了,之前他们还以为,今儿要打一场大仗,却没想到麦芽凭着瞎辫的几句话,便吓的马宽掏出契约。
林氏也是个精灵的人,当下便不笑了,正色道:“咱们光顾着说话了,倒是把今儿来的正事给耽搁了,咱们是先吃饭,还是先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