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出了几期恶性伤人案,几个世家纨绔在某天夜里齐刷刷被剜去了双眼,还有几个专门为京都纨绔猎艳的皮条客被挖眼削耳砍掉四肢,装在酒瓮里,在人口黑市的入口摆了一排,震惊了大半个京城,世家纨绔一时人人自危。京兆尹府查了许久,愣是一点儿线索没有,向上移交了之后,就彻底石沉大海。
然而很快,大家的视线便被另一桩事吸引了:位于京都东城的永安坊里来了一位大户人家,一口气买下了坊中全部一百余户民居,并且将所有出卖房舍的民众就近安排进附近的坊中,一时间,附近居民议论纷纷,不知道又是哪里的豪商巨贾进京。
很快,有施工队进场,在坊中重新修整,许多民房被拆掉,建起了三层高的楼阁,也有一些民房被重新规划打通,整齐的排列在那高大宏伟的楼阁之后。之后便是源源不断地奇珍花木、形状各异的奇石被纷纷运进坊中,整个永安坊喧哗热闹,却又无比神秘。
同时,岑听岚开始在翰林院、国子监、太学以及户部所属的各个织造署和六部其他衙门里游走,拉拢劝说每一个被她相中的学士、匠人。几乎每个有才学有真本事的官员、匠人,都被她拉拢了一遍。此刻,小姑娘正站在国子监宽敞的大道上,拽着某位大儒的袖子耍赖。
司承业没想到,自己的胡子都白了,会被一个比自家孙女都小的小姑娘拦在国子监的路上,拉拉扯扯,一时脑壳都痛:“郡主,老臣虽然年迈,但也是男子,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老头子板起脸,捋着雪白的胡须,故作威严。
至于说为什么是故作威严?他是小姑娘的开蒙恩师,对于这聪慧纯善的小郡主一直都很喜欢,从小当作自己的亲孙女看,当然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岑听岚知道自己的恩师面冷心热,是位胸怀天下的大儒,在学子中颇有威望,是天下读书人心中当之无愧的当代第一名师。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难度很大,但是倘若老师同意了,率先垂范,那她这件事情就稳了。
所以对于老师板着的脸,岑听岚完全不在意,树袋熊一样吊在司承业胳膊上,拽着老爷子的胳膊晃来晃去:“老师,老师!我不管,您必须得帮我,不然我让五哥把您敲晕,绑也得绑过去!”小姑娘哼哼唧唧,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容,语气娇憨。
“成何体统。”老爷子还是板着脸,嘴角已经拉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我知道啊。”小姑娘撇撇嘴,垂下头来,有些丧气,“我穷啊,都没有银子可以补贴给那些孩子,也不能全国推开,只能先在京城办学了。”
“穷?”司承业没想到小姑娘居然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一时语结。随随便便拿出十数万两银子兴修学宫、整建教舍、还准备给京城十余万儿童免费开蒙,这么大手笔拿出来,她说自己穷?司承业真想扒拉出他司府的库房,看看自家所有东西加起来,能不能卖出二十万现银子来!
岑听岚看老爷子不说话,只是瞪自己,也嘟起嘴巴,气鼓鼓的样子仿佛一只膨胀了的河豚:“老师,我一个姑娘,嫁的又不好,丈夫是个孤儿,没有家世,我穷那不是很正常吗,您有什么疑问吗?”
司承业气到想打人,若是这是小姑娘刚开蒙的时候,他高低要敲她一下手板:“你……你穷?你夫家……郡主,你把天下人都当傻子啊?”
是,仪宾家世的确不好,但是郡主送聘那天,聘礼流水一样进了摄政王府,足足有一百多抬,震撼了整个京城!这样的手笔,是个孤儿又怎样啊!是孤儿更好!嫁过去,婆媳矛盾都没有,谁家不爱这样的孤儿啊!老夫子都想化身咆哮帝,抓着小郡主让她给自己的孙女也找这么个孤儿!
岑听岚撇嘴:“我要是有钱,我就在整个大周朝广开属于我自己的郡学,学院老师都是我的,签死契那种,我拿钱砸死他们!”
……司承业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顺着这小丫头的思路往下说,决定不管她等下说什么,都不搭理她:“郡主,你这样广开私学,打破的是世家贵族对学识的垄断!”
从来教育都垄断在大家世族手中,他们的孩子可以拥有自己的教师,拥有家族的族学,年纪大一些还可以游历各处,去八大书院求学,甚至入国子监太学深造……而普通百姓认识两个字都是难得了。唯有这样,世家才能牢牢地把控住阶层上升的路径,将权力永远攥在自己的手里!而郡主如今广开私学,为民开智,就仿佛是虎口夺食。想要开民智与天下世家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岑听岚不管那些:“我又不花他们的钱,我又不废除他们科考的资格,他们管我做什么。”
小姑娘气鼓鼓地吐槽了两句,似乎想起来什么,接着吐槽:“老师,不是我说,我觉得你们这叫不自信,你们这些世家手里掌握着多少资源啊,那些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就算有我资助,能学到多少?他们可不一样,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就去给自己的孩子买个大儒当老师。他们肉都吃光了,汤也喝完了,骨头都啃的干干净净丢了,我再捡回来给那些穷人的孩子磨磨牙,也不算过分吧?”
司承业意外地觉得徒弟说的有道理,表情温和下来:“话虽如此,可是……”
“老师,我没有把世家子弟排除在我的郡学之外,他们若是倾慕您的名声,当然可以来一起听课。”岑听岚打断老爷子的话,语气温和又坚定,“老师,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民才是这个天下的根本。至圣先师说有教无类,亚圣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圣人都已经教诲我们了,我们若是不听,还要故意违逆,你说这算不算不敬先祖?”
司承业不想和这小家伙再浪费口舌了,用力拽了把袖子,没拽动,只得投降:“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
小姑娘立刻喜笑颜开,一看刚刚的难过就是装的:“谢谢老师,老师放心,我肯定不给您捣乱。还有,您不用长期在我的学宫里,您平时就在国子监,需要您讲课的时候,我会派马车去接您,如果其他人问起,您尽可具实说。”
司承业无奈:“知道了,小丫头片子,想的还挺周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