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惟平凑近了他说道:“京城你是不能再待了,赶紧回去!而且,最近行事一定要低调,务必处处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对于左都御史葛守礼,他可是个狠角色,此去东南代表皇上赐婚于你……”
方郁婷也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但驻颜有术的她仍是风韵犹存,依然是十多年前那个倾国倾城的“花房姑娘”。虽然作小三儿见不得光,但她也乐得其所,因为坚信与江惟平是真爱,无论怎样都守着他。
皇帝听完皱紧了眉头:“朕这刚刚还和大伴儿夸葛大人你这戏演得好,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先生,这个江惟平是何许人也?”
京城正阳门外的一间院子外,一顶轿子停下了。
今天,或许就是还这份恩情的时候。
这出来迎接的人,正是江惟平。轿子上的人,正是福王朱廷贵。
他眼睛盯着这位依然娇若桃花的江淮之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江大人,方姑娘仍是这么楚楚动人,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还是你有眼光,会选人。”
福王点头,方郁婷退到了后堂。
刚才在散朝的时候,江惟平凑到朱廷贵的身边,只说了一句:“你难道想当高拱么?”
而把他放在京城作为一枚长期发挥作用的后手棋,福王这三千两也没白花。
事实证明,福王还是很有眼光的,这个潜在力量江惟平,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就得到重用,到现在已经是历奉三朝皇帝,成为年轻的三朝元老,牢牢占据着户部侍郎的肥差。
后来江惟平中了举,县老爷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他就到“微雨楼”一醉方休,就在那儿遇到了美仑美奂的方郁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上演了一段才子佳人惺惺相惜的缠绵爱情。
虽然已进了翰林院,但俸禄还是微薄,而现在方郁婷的赎身费已经水涨船高,达到了三千两之多。没办法,一直很长的时间,江惟平只能默默地在楼下站着,等着方郁婷透过窗户看他一眼。
解明藏在房顶上,慢慢贴近了过来,将二人的密谈听了个大概。
江惟平后来有钱了,再也不用象原来那样尴尬地在楼下干看着,他也愈发地对这位来之不易的“花房姑娘”好,大把大把地在她身上花钱。
……
到了后来,因为方郁婷身份特殊,也不便公开,她始终也没成为他的正牌妻子,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儿。
皇帝又问葛守礼:“你们都察院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
江惟平后来娶了次辅大人柳明清的女儿,只能偷偷在正阳门外买了一个宅院金屋藏娇。这一藏,就是十年。
皇帝和冯保果然都在上书房,两人正在热烈讨论今天朝堂上的表现。正在夸赞葛守礼戏演得到位,演员找得也好的时候,门外太监来报:“皇上!首辅大臣张居正、左都御史葛守礼求见!”
江惟平一针见血:“你可不能小看了这位少帝,他年纪虽轻,城府却很深。在高拱被放逐之前,他也是一切都听高拱的,甚至让他加九锡,封郑国公,高拱也着实风光了一把,可是结果如何呢,不到一个月,高拱就被迫辞职养老,差点儿连性命都丢了!”
这个江惟平,其实还真是朱廷贵的熟人,只不过外人很少了解。他与朱廷贵相熟,还就是因为这个一直没有对外公开的小三儿方郁婷。
朱廷贵也觉得奇怪,这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好象还真不卖身,给多少银子都不卖,他正在奇怪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不经意间偷眼去瞧楼下的一人。
江惟平见福王对此也有思考,略略放心:“我就是给你提一个醒!这京城的朝堂之上可不比江浙和福建,那儿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大家都捧着你,可在这个禁卫森严的紫禁城里,只有皇帝说了算,其他人都是配角。就连高拱那样的首辅顾命大臣,先帝隆庆爷对他多倚重,可到了少帝这儿,只登基六天,让他退就得退!还有那个兵部尚书戴才,也是因为里通倭国,直接推出斩首!”
这一切,都被远处房顶上的解明看了个清清楚楚。
其实准备包养方郁婷的权贵中就有朱廷贵这一号,财大气粗的他几乎没人敢惹,这些天他就让这位“微雨楼”头牌整整陪他唱了七天曲。
这个方郁婷原来是苏州名媛,说白了也是青楼女子,不过是号称卖艺不卖身的。早在江惟平还是一介寒酸书生的时候,她就是已经名动苏淮“微雨楼”的头牌,绰号“花房姑娘”。
因为害怕出事儿,他把手下都遣开了,亲自询问江惟平,江惟平这才和盘托出,并请福王成全他们。
二人迈步进来,施礼完毕,快速向皇帝报告了此事。
一提到里通倭国,朱廷贵的身子哆嗦了一下,问了江惟平一句:“这个戴才不是被高拱诛杀的么?听说他还私下勾结张贵妃准备叛变,扶朱存孝为帝?”
他是接到冯保密派后一路尾随福王过来的,现在四大高手一走,他靠自己的踏实肯干得到了冯保的充分信任,包括每周给皇帝和晴天送信这样的机密事情,都交给他来做,俨然已是冯保的第一心腹。
朱廷贵当时就是一惊,一看是江惟平,急忙收敛了笑容,跟在他的身后,二人约好了江惟平先走,约在这个院子内碰头。
这个院子其实是江惟平养小三儿的地方,闹中取静,平时没有人知道。
福王明显对江惟平说的那句“你难道想当高拱么?”颇为忌惮,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朱廷贵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高拱行事高调,处处咄咄逼人,直接威胁到皇帝的中央集权利益,更重要的是他把皇帝老师张居正的老师徐玠给挤兑走了,所以张居正逼他退位也是情理之中。我就是一个外省的番王,在朝廷里根本掀不起浪来,我也没这个野心。满朝文武我就和你认识,其他人还不知道咱俩这关系。皇帝没有理由拿我开刀啊!”
“噢,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请!”
后来的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特别小,解明虽然听力极好,但毕竟隔得远,根本听不清楚。
两人来到厅堂坐下,方郁婷出来给他俩沏了茶。朱廷贵朝这位“花房姑娘”点点头,惊讶于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没怎么变?
“是!”
张居正也皱着眉头:“回皇上的话!这个江惟平是嘉靖年间的状元及第,江苏淮阴人,虽然岁数不大,只有四十岁出头,到现在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臣还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福王搅在一起。”
“是!”冯保应命,出门布置去了。
只见他从房顶上切下小半片瓦片来,“啪”的一声,正好摔在他们聊天的厅堂前面。
江惟平点了点头:“既是,也不是!既是,是指这是对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是,就是这些都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已。”
可惜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老鸨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头牌爱上穷小子的,无奈他俩只得别离。临行前,江惟平发下重誓,以后高中了一定回来找她。
这顶轿子有些奇怪,轿子已经停了,里面的人却并不着急出来。抬轿的轿夫一直在四处张望,过了好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把轿帘掀开了,轿子里的人这才出来,快速进到了院内。
几年后,江惟平还真的高中状元,一下就进了翰林院!回乡“夸官”以后,他满心欢喜地回来找方郁婷,谁想到事过境迁,几年时间,“花房姑娘”比原来名气更大了,江浙一带权贵对其趋之若鹜,甚至还有京城的大官闻名而来,准备花重金包养她。
倚靠福王得以成全的恩情,江惟平始终没有忘记,也算是有情有义。
葛守礼回答:“皇上!这个江惟平的底细,我们知道的和首辅大人说的差不多,对于他俩如何靠得这么近,还真是闻所未闻。”
朱廷贵还算有些善心,但他主要还是想在京城埋下暗线,这个新科状元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机会,于是一狠心,替“花房姑娘”赎了身,任由他们远走高飞。
他凭直觉意识到这几句话很重要,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
福王犹豫了半天,是不是把自己与倭国有联系这件事情告诉江惟平,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于是作出了一副诚恳的样子:“江大人,那你认为本王现在应该怎么做?”
当时他就怒了,让手下把这个人抓到来就是一顿暴打,打到后来看到他身上有一块腰牌。这块腰牌他可认得,这是翰林院——皇帝秘书机构的专属之物。
方郁婷轻轻一笑:“福王殿下,您就不要再寒碜奴家了。你们先聊正事吧,奴家告退。”
“谁?”屋里的二人顿时一惊,急忙推门出来看。
所以,江惟平现在是志得意满,家庭爱情事业三丰收,啥也没耽误,但他始终欠朱廷贵一份恩情。
“嗯!”皇帝点了点头,“大伴儿,这件事情你来办吧,由你去打听这个江惟平和福王都说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样的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