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真是个高手。弹壳都没留下,带走了。”盛元新直起身子不禁赞叹。
“撤!”
盛元新没有理会渐渐逼进的日军,他坐在断墙后眼睛一直在向四下里张望,脑子里正琢磨着那个狙击手现在会在那里,是不是蹲在某个角落监视着自己,等待开枪的最佳时机。
“别念了!”站在门口的申家强打断了王之茂。
“日本人又要进攻了。”邓春来隔着断墙举枪观察远处的动静,一声声刺耳的坦克发动机的噪音已经飘了过来。
小楼里静悄悄的,谅子第一个上了二楼,他蹲在楼梯拐角,枪口指向眼前的几个空荡荡的房间,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在确定没有听到什么异动之后,这才向楼下招了招手。
“你看得懂吗?”
盛元新坐在角落里,他是唯一没有被这日本货吸引的人,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了那一摞照片和笔记本翻看着,不知为什么,从他看到这些后,他开始为那个被他们打死的日本兵感到心酸,他开始同情这个死人,父母失去了一个儿子,妹妹失去了哥哥。他感到一阵阵地发冷,他有些动摇,他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想不通,有些迷茫了。
盛元新走了后,王之茂召集了城南所有的连排长和班长在工厂的地下室碰头,他还是改不了以前在军校时候的习惯,喜欢在个东西上写写画画……
“看见没有,日本造,铜的,还带响儿的。”谅子拿着不久前缴获的打火机在掩体里跟周围的人炫耀。
“你是去过日本的是吧。”盛元新忽然问道。
原来跟我们拼得你死我活的日本人也是这么一群普通人,有爱又恨,有家庭,有感情。……他们甚至连外表跟我们差不多……还有什么不同呢……
正说着,日军的炮弹从不远处捋着一条线砸了过来,窗外硝烟弥漫,整个小楼都在爆炸中不断地摇晃,屋顶的尘土和碎石不断地掉了下来。三个人跑到室外,身后的小楼正好被一颗炮弹的爆炸一劈两半,中间的一段坍塌了下去,只剩下两边的残破楼体矗立在烟雾中。
“海节?”谅子不解地问道。
“这个人写的日记。”
王之茂回到城南工厂的时候,阵地上正在开饭,一上午的战斗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对面日军自从侧翼银行阵地进攻受阻之后,就没在有大动静,都退回了南边一侧的地区。
“人都走了,咱们也撤吧。”门口的谅子催促。
那个房间里已经人去屋空,盛元新走进房间,看到了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后有两个清晰的脚印。
“嗯,我大学是在日本读的。”
看着王之茂的表情,这些人们看到这个平时被他们有些轻视的才进部队没有多少的军校毕业生第一次露出了长官的风范,眼神坚定无比,话语掷地有声,让人不敢抗拒,王之茂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已经震慑住了这些人,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从内心里开始服从这个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懂。”
战壕外,申家强背对着王之茂一言不发。王之茂把他拉到另一个机枪掩体里:“别站在外边,对面有狙击手。”
他趴倒在了桌子上,举枪向外瞄准,顺着窗外望去,远处能清楚地看到工厂主阵地的一条战壕,里边现在还有几个战士在那里探头探脑……
盛元新顺着窗户向外边望去,看着那些冰冷的建筑和黑洞洞的窗口,他朝谅子和邓春来一努嘴:“跟我把他找出来。”
黑板是没有了,他从笔记本上扯下几张纸,手里拿着铅笔趴在桌子上画起了草图,他用几道深深的横线标出了日军的推进的路线,不时抬起头跟围在身边的人说道:“日军现在还没有使出全力,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我看了一上午,他们现在的进攻主要还是在试探我们的抗压能力和火力部署阶段,他们最初设想的主进攻路线已经被我们的反坦克地雷切断,在他们的工兵排除这些地雷之前,他们的坦克是不会再冒险开上这条街了。接下来,我估计他们的意图将会是从各条街道开始向我们的主阵地渗透,换句话说就是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占领。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弹药也比我们多,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和他们硬碰硬,我们的战术就是跟他们耗,这是我们在守在这个地方的唯一目的。”
王之茂合上笔记本,悻悻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团长:“您怎么上来了?”
听着王之茂的朗读,掩体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每个人都在传阅着那个死去的日本兵的照片,看着他曾经的生活,看着他们的家人。大家的心里不免产生了很多的问题。可是谁又能解答呢?
申家强走到王之茂跟前拿过了笔记本,又从战士们手里收缴了所有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挎包里,最后他环视着这些表情复杂的人们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防军人需要有坚强的意志,他妈的,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最后,王之茂直起身子补充道:“你们干部要多加小心,今天已经被敌人的狙击手打死了4个人了,都去拿把长家伙,别提着手枪到处走,那就成了狙击手的靶子了……”
外边的枪声稀疏了很多,看来日军一上午的攻势暂时告了一个段落,王之茂顺着观察孔向外望了一眼,雨还在下,雾依然很大,看着让人有些烦闷。他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申家强:“团座,这我们得在这里顶多久啊,狗日的大部队怎么还没有上来?”
“日本四面环海,为了感谢得自海洋的恩典,并祈祷能成为国运昌隆的海洋国家而制订。”王之茂解释了下接着念道:“我只想回家,不想再这么无谓的在这里浪费时间……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方,为什么要派我来到这里?我在满洲已经两年了,回不去,也看不到家里的人,尤其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她现在应该很大了吧?记得小的时候她总喜欢骑在我的脖子上……中国人会打仗吗?不知道,长官说中国人不敢打,但愿是这样的吧……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我会死吗?我不知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还想要回家去……”
厂房里躺着三具尸体,他们全部是头部中枪,一击毙命。王之茂抬起头看了盛元新一眼:“你有个对手了。”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申家强没有好气的回了一声。
王之茂嘱咐道:“千万小心,这个家伙是个高手。”
“能给我念念吗?”
零星的枪声证明他们的存在,让吃着面茶的战士们眼睛始终紧盯着那些街道和房屋。
王之茂随手翻到一页,朗声读了起来:“1923年7月19日,今天是海节”
邓春来第二个窜上了楼,他在谅子对面蹲下瞄准另一个方向观察动静。在二楼安全之后,盛元新最后一个上了楼。楼道里光线昏暗,旁边的房间里,房顶已经被炮火炸蹋了一角,雨水倒灌进屋内,砸在地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又一串清晰的脚印从房间里延伸出来,盛元新举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房间,楼外偶尔想起的枪声,让他不时地缩头又停了下来。
说着就走了出去!
“上边写着什么?密密麻麻的。”盛元新问。
此时大家的脑子里可能都在想一个问题:他们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王之茂扫视了一圈身边的人,然后继续在纸上画着:“一营每连各抽出一个排在阵地前沿处300米以内的区域建立阻击点,实行游击战术,以消灭敌人为原则,打死一个就是胜利。遇到敌人猛攻,要立刻收缩回主阵地,不要死守,以免增加伤亡。各连增派通信兵,一定要互相沟通,及时协防增援,不能各自为战,这是大忌。另外三个阵地的机枪点,要经常变换位置,以免被敌人炮火锁定。最重要的一条,绝对不许主动出击。你们手下的战士不是用来拼刺刀的,你们得对他们的生命负责。都听明白了吗?”
“看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王之茂坐到了他的身旁。
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快走,快走。”邓春来也在抱怨着。
盛元新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没有继续提问题,看着他手里的笔记本,王之茂拿过来又翻了起来。
王之茂卸下背后的电台,随手翻看着照片,嘴角露出一丝对往事的回忆。
“被我们打死的那个日本炮兵观察员的东西。”盛元新把照片交给了王之茂。
“命真大,晚一步咱仨就交代了。”在一处断墙后停住,谅子才喘了一口气。
看着两个战士知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