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也没给这个有点不主事儿的连长面子，当他们就要纠缠到一起的时候，胡宝泰钻进了掩体里，两个人这才罢了手。
“什么？”郑华一听这话，脸一下红到了脖子跟，心跳迅速加快，冷汗不知不觉从额前渗出。
“有王之茂盯着，至少今天没问题……”
“能行，只要你们听我的。”胡宝泰目光游离，似乎是在盯着对面的墙壁：“仗你得给我接着打。但是，一旦……一旦盛元新这戏唱不下去了，你们都得有个思想准备。你要尽量保住你手下的弟兄，让他们能撑到撤退的时候，不许犯浑！明白吗？”
掩体里就剩下了胡宝泰和郑华两个人，胡宝泰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冲着一脸委屈的郑华说道：“你还委屈了你，你这叫干什么呢？有你这么骂的吗？这样的兵就像瘟病一样一个能传染十个，十个能传染一百个，半天的工夫这个连队就完了，你懂不懂？这样做只能更糟，起不了一点作用！”
“没啥大事，就是吓着了。”赵成柱过来把牛顺子搀扶了起来。
“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蒋宝三抱着还要发作的郑华：“您消消气啊，胖子大兄弟不是有意的，仗打起来谁都上火，您千万别这样。”
整个阵地立刻全部开火，火力击中在了这狭窄的街道上，硝烟弥漫中，那两个机枪手扛着枪支和弹药疯了一样往回跑，看着他们平安地回到阵地上，王之茂面无表情。他原本已经为那辆装甲车准备好了迫击炮，就等把步兵打退再干掉它，可是那几个冒失的战士无意中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这项任务。结果是一样的，可代价抬高了。看着渐渐退去的日本兵和那几具尸体，他心中一阵阵地发紧，感觉有些透不过起来，身上的已经湿透的衣服包裹着他的身体，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看着申家强有些言不由衷的表情，盛元新笑了，他摸出香烟点上：“拖时间罢了，小日本还没好好跟咱们过招呢，他们还在摸我们的底。”
“想。”郑华诚实的点点头。
“这……这行吗？”郑华已经没了主意，现在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胡宝泰。
“想回家吗？”胡宝泰扭脸看着郑华问。
距离太远了，那几个战士根本听不到王之茂的呼喊，步兵干掉装甲车的兴奋让他们忽略了身边的危险，刚才被爆炸阻挡的步兵在慌乱一阵之后，迅速重新扑了上来。那几个装甲车上的士兵登时都成了靶子，一阵乱枪之后，他们都跌下了装甲车牺牲了。
“团长调你们上来打！”胡宝泰把剩下的香烟狠狠地摔在郑华怀里：“老子心疼你们，上来给你们闹口好烟抽。妈了个把子的，什么时候你们也不看看，还在这打架！”说完又在胖子和郑华的胸口一人擂了一拳。
“宝三，你松开他，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小样我还整不了你这个传话喇叭！”胖子把机枪往地上一扔，捋着被雨水浸得沉甸甸的袖子就要跟郑华开打。
“你干什么你？”跟着进来的胖子看到这个情景有点急眼了：“他才来几天啊，谁一上来就会打仗。”
“郑华留下，其他得都给我滚外边去。”胡宝泰一脚踹在了赵栓子的屁股上：“看见你们我就来气！都滚！你个怂玩意，这连长当得叫什么啊？”
申家强也笑了：“前边情况怎么样？”
“上边把咱们放在这里，就是让咱们死守，没给咱们留后路。早上我看出来了，盛元新是决心把自己放在这里了，可是我不想。”
“执行命令。”胡宝泰说完起身走出了掩体。
赵栓子拍了拍屁股往外走，嘴里念着秧儿：“你赶紧把我换了吧，我正不想当呢。”
“因为什么？”胡宝泰冷笑一声：“跟你交个底吧，咱们可能都得死在这里。”
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申家强没有回头看，他知道这是盛元新走了上来，他仍旧盯着城南不时冒起的烟火发呆。
这是一个信号，埋伏在附近建筑里的机枪手立刻开火压制住后边的步兵，在子弹的包围中，日军士兵四处乱跑寻找掩护，不少人中弹倒下。几秒钟的时间里就跟前边的装甲车拉来开了一段距离。
“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也想找个人信，找谁呢？”盛元新吸着烟，自嘲地说道。
赵栓子蹲在一旁，看着两边的架势，无奈地说了一句：“都少说两句，冲我面子了。”
“那也没有他这个熊样的！”郑华想把牛顺子从地上拽起来。
郑华第一次在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副营长脸上看到了认真两个字，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什么事？”
又一声巨响，烟雾里的坦克向前只移动十几米便停在了那里，王之茂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履带已经断了。
“你想什么？”
“妈的！”王之茂一拳打在女儿墙上，他顾不上这些，立刻向楼下吼着：“开火！把那两个机枪手接回来！”
“你干什么你？老子骂老子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国军……”郑华说着忽然想到现在已经不是国民革命军了：“国防军的军人就不能像他这个样子！”
“看出来了，因为什么？”
那几个爆破组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装甲车的周围，一辆走不动的装甲车根本不是步兵的对手。一个拿着冲锋枪的士兵把枪口塞进驾驶舱的观察孔里就是一通扫射。另外几个士兵爬上炮塔，纷纷抢着去掀舱门。舱门被掀开，一颗拉着的手榴弹便扔了进去。
王之茂并没有为他们的英勇行为欢呼叫好，他垂着女儿墙急切的喊着：“快跑啊！后边上来人了！！”
看着牛顺子再次被拖了回来，郑华的气头又顶上了脑门，他站起身把帽子摔在趴在地上的牛顺子身上，指着他吼道：“9连的脸都让你这样的丢尽了！你给我起来！”
胡宝泰又点上一支烟，抽了半根才开口：“你不觉得这几天盛元新有点反常吗？”
盛元新仰着脸说道：“算了，还没到那时候呢。那几个长官还盯得住那一帮兔崽子！”
胖子一巴掌打掉郑华的手，指着郑华骂道：“你个王八犊子的，不是你当初在俄罗斯时候尿一裤子的时候了是吧，现在也学会唬人了是吧，我看你再动他一下试试！整不死你的我！”
申家强坐到了盛元新的对面，看着他疲惫的脸小声说：“打了一上午了，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但是炮塔已然在移动，它渐渐指向了机枪手埋伏的房屋。两个机枪手飞奔出了房屋同时，坦克开火了，他们刚才隐蔽的房屋被炸成了碎片。两个人横穿过街道消失在了另一间房屋里。
郑华坐到了弹药箱子，一声不吭地看着墙壁生闷气，胡宝泰做到边上一捅他的腰窝：“跟你说个事儿。”
“给我保住9连，等最后……实在不行，我带你们撤。”
看着赵成柱把牛顺子扶走，胡宝泰掏出几盒刚从日本人尸体上搜到的日本烟来，打开其中一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蒋宝三忙不迭地过来给点上。
“这能行吗？”郑华苦笑着看着胡宝泰。
“别站在这里，很危险的，敌人的狙击手不知道藏在那里呢。”盛元新看了一眼外边便坐了下来。
“都没人管你们了是吧！”胡宝泰沉着脸看着这两个闹事的人：“活腻歪了是吧。”
“我想活。”胡宝泰转身朝观察孔外望了一眼，阵地前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他回过身接着说：“7连8连我不担心，我就担心你们连，三炮死了以后，赵栓子这个王八蛋当不了家，你……矬子里拔将军算是能当半个家，这事也就能跟你说说。”
参谋长的话还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浑身冰凉。战斗已经开始，敌人就在眼前，身后没有退路。申家强有些不知所措，晦暗的天空和恼人的雨水，让他的心更加悲凉！
“那应该那个样子？你跟我说说。”胖子眼睛狠狠地瞪着郑华，把身子挡在了牛顺子前边。
这时，一个战士手里提着炸药包从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坦克还在前进，他在一旁一边跟着跑一边拉着了引信把炸药包塞进了钢板和履带之间的缝隙里。
“盛元新，我是相信你的。”
申家强在钟楼上站立了很久，不知不觉中刚刚烤干的衣服又被雨水打湿了。城南的枪声一刻也没有间断，也许每一次它的响起，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逝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没有人再敢说话，大家都低下了头。胡宝泰走到一直在哭泣的牛顺子身边蹲下，他扳过牛顺子的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转头对赵成柱说：“先别让他出去了，让他先缓缓！”
“要不，我去南边看看，他妈的，这仗估计还得再打上一天。”说着申家强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