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方云们朝预定方向走去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下来。在灯火管制中，汽车指示灯微弱的亮光给人以行进在幻境中的印象。没有月光，抓捕者像是被盖在墨水瓶里的蚂蚁一样。
……
从开天辟地到如今，大海就这样一成不变地、单调地涌上退下。这天夜里，时间仿佛凝固起来，每分钟都慢腾腾地走个没完没了。
上尉惊异地看着杨方云：“怎么啦？”
时钟慢腾腾地打了两点，钟声渐渐消失在夜空。然后，三点。半小时以后又看了看夜光表：刚刚三点半。常秉宣又把表拿到耳边，它分明在滴滴哒哒走着，表没有停，自己太性急了。
杨方云望了军官一眼，难得的笑了一下：“开始吧！”
“当然要带，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讲清楚，要抓活的。”
虽然基本确定这个主动交代的间谍是自己人，但常秉宣依旧还是把他看管了起来。
“情况就是这样……”杨方云沉吟着道：“这个方案并不复杂，但在黑暗中任何轻而易举的事都会困难重重。看地图上，海滩呈漏斗状，通知福建方面的常秉宣，派两人埋伏在漏斗口上面，就是这儿。这条羊肠小道，是海滩的唯一出口，这是四个间谍的必经之路。”
常秉宣走到上尉旁边说道：“好了，他只有一次逃脱的机会。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肯定能抓到他。利用这点时间来看看抓到的这几个吧！”
“是的，明白。”
午夜，抓捕者们来到凹部后面的山脚下。常秉宣很快走到十二名士兵和负责具体指挥的那名上尉旁边，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他们在山脚下埋伏好，常秉宣命令他们：
电文之中说道：“为执行特殊任务，日方载有精心挑选、特殊训练的四名间谍，将于三天后二十一点三十分到达福建，将在标明地点登陆。”
话未说完，只见手电筒闪了一下、两下、三下。又一个手电筒闪起来，第三个又亮了。在短促的手电光中，杨方云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接着又看到第二个、第三个人影。突然，清楚地传来了格斗的声音，电筒的亮光形成了包围圈。呼喊声、格斗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常秉宣和上尉刚刚跑到混战的中心，人群就平静下来。
“带武器吗？”
五点、六点，时间慢慢蠕动着：这一夜好像没有尽头。
“是。我立刻通知福建方面……”
杨方云把电报凑到窗台旁边，借助熹微的晨光，从密码签名可以看出，是杨方云麾下一位最努力、最忠诚可靠的谍报人员从日本发来的。
常秉宣不时看看表，很顺利，照这个速度，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到达阵地。
常秉宣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地图和两边各五十里的海岸轮廓。陆、海两条线汇合在孤立的漏斗形地带。在常秉宣的想象中，峻岭两旁的两条线不再是漏斗形的，而是一个张开的铁口，一俟自己进入阵地，铁口立刻合拢，一个人也逃不了了……
常秉宣停下来，把手放在最后一个人的肩上：“你好，间谍先生。”
杨方云打开福建地图。看来登陆地点经过精心选择：海滩上一个孤立的凹部被后边高高的山峰挡得严严实实，任何好奇的人都不会注意到它。这是登陆者最理想的藏身之地，但如果派人到山下埋伏起来，这个凹部也可能成为抓获他们的罗网。地图标明，这个地点呈新月形，远离任何村庄，面临大海，只有一条道路通往陆地。
快四点了，常秉宣转向上尉嘟嘟囔囔地说：“我真想马上看到手电筒闪……”
杨方云在办公室值了一夜班，破晓时起床，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就去刮脸。脸还没有刮完，一个军官走进来。
十二个得胜的士兵押着垂头丧气、默不作声的俘虏。杨方云心里想道：“这太容易了！”
福建。
杨方云深信电报上说的四名间谍是准确无误的。当一个谍报人员冒着风险把一份极其重要的电报发往他国的时候，他对电文都有绝对把握。电报既然说“四个”，那就一定是四个。
一数：一，二，三。容易确实容易，但少了第四个间谍。
常秉宣竖起大衣领子，把手深深插到口袋里，双臂紧缩，以抵御海滩潮湿的冷风。不能吸烟，心里尤其难受，常秉宣情不自禁地摸摸烟盒，难忍的烟瘾使常秉宣心里为之一动。
反谍，也成了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
“你的电报。”军官开门见山地说道。
但是常秉宣很快就冷静下来：“你说你是杨方云们这边的人，很好。今天晚上你们几个人登陆的？”
常秉宣和上尉看着士兵们一个个消失在黑暗中，把漏斗颈封锁起来。一阵脚踏潮湿沙土的声音过后，士兵们各就各位，再听不到一点动静。
他没有走远，或许就在海滩，因为唯一的出路已被封锁。
寂静，除了大海拍打沙滩发出单调的低语、海浪涌上退下那特有的声音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常秉宣放下了手里的电报：“杨局长亲自来的电报，立刻准备行动！”
事情已经清楚，他利用当时黑暗中的混乱，插到抓捕者的士兵当中。如果抓捕者停止搜查，他会留在后边，等汽车一走，就伏到一个地方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