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祖宽在证词里面,指出卢象升有用贼自重,与贼首暗自私通等等罪名。要是按照这些罪名计算下来,即使将卢象升抄家灭族都是正常的。甚至,卢象升的罪行,一点都不比张准来的轻。别人张准好歹还没有腹诽这样的罪名呢。
其实,卢象升要是可以冷静下来的话,是应该察觉到其中的漏洞了。比如说,要让高起潜和陈新甲为他求情,需要的银两一定不少,张慎言和乔允升两个,哪里来的那么多银两?还有,如果只是张慎言和乔允升要救自己的性命,张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自己既然出狱了,那回去江南常州的老家,好好的安生静养就是了,为什么虎贲军要派人强行的将自己带走?
当天晚上,确山的民众,被煽动起来,反抗官军。祖宽打开杀戒,将确山数万人口,全部屠戮干净。卢象升也不能制止。这件事,尽管被朝廷压了下去,却成了周围数县民众反抗官军的导火索,他们纷纷逃奔流寇,反抗官军。结果,李自成的部队,一下子就增加了三四万人,让卢象升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沉吟片刻,张准拍拍手,冷静的说道:“好了,我先走了。相信卢象升醒来以后,应该要冷静一下,暂时不想见到我。我会在后面尾随你们,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你要是有什么事,派人到后面来找我吧。”
张准冷冷的说道:“这是锦衣卫的报告,上面还有崇祯皇帝的亲笔批语,你眼睛瞎了?还申辩?你现在还有资格申辩?”
接到墨煜的报告,张准满意的点点头。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放心,我出手有分寸,皮外伤,看起来很恐怖,其实没事。”
但是,祖宽及其麾下,有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就是军纪散漫,难以约束。这些人烧杀抢掠,比流寇还凶悍,尤其是特别喜欢奸淫|妇女。祖宽部队所过之处,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都被他们强行奸淫。稍有不从,就是刀斧交加,砍为肉浆,然后按上流贼的罪名,杀人抄家,灭人满门。
原来,这份奏章,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送给崇祯皇帝的,上面还有崇祯皇帝的亲笔批语,时间乃是崇祯三年。奏章里面,锦衣卫明确指出卢象升的天雄军,同情逆贼,极有可能本身也变为逆贼。锦衣卫因此特别提醒朝廷,要防止卢象升和流寇同流合污,窃取国器。
“怎么会这样?”
张准冷冷一笑,满脸讥讽的说道:“卢大人,你要杀祖宽?你怎么杀?要我给你一把弯刀?来人,拿一把弯刀过来!我倒要看看卢大人挥舞着一把弯刀,单枪匹马杀到真定府去的本事!”
崇祯皇帝,对他不是信任,而是利用。信任和利用,这里面的差距,的确是太大了。单纯的利用,不可能让人产生忠诚感,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从被皇帝信任变成被皇帝利用,等于是从天堂一下子掉入了地狱,滋味可想而知。
突然间,卢象升吐血三升,一头昏迷在地。
卢象升在内心里,痛苦的喃喃自语。
自己好不容易才剿杀了几万的贼寇,结果祖宽随便来一下,就催生了几万的贼寇。按下葫芦浮起瓢,他卢象升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将流寇都全部平定下去啊!然而,即使如此,卢象升还是没有想到,祖宽居然会指责自己是逆贼!
“怎么会这样?”
被自己的部下指证为逆贼,卢象升的最后一道心理底线,完全崩溃了。他什么都能接受,就是无法接受自己是逆贼的事实。他一生辛苦,摸爬滚打,甚至是亲自上阵,剿杀了无数的逆贼,到最后,自己居然也成了逆贼,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卢象升率军收复确山的时候,就出现过非常惨烈的一幕。当时,李自成率领流寇退走,官军进驻,确山的百姓,都上来欢迎官军到来。结果,祖宽和他的部下,纷纷拥入人群里面,将有姿色的女子拖出来,带回军营强行奸淫。部分被玷污的女子,当场自杀身亡,在当地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张准站起来,走到卢象升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摸摸卢象升的颈动脉,发现颈动脉的跳动正常,便淡然自若的说道:“没事,急怒攻心,晕过去了而已。”
至于崇祯为什么会放过自己,也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各方面的压力,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考虑。根据墨煜的说法,是张慎言和乔允升两人,不忍心看到他卢象升被凌迟,才会慷慨解囊,筹集银两,买通了高起潜、陈新甲等人,为他说情,然后又疏通了其他各级关系,才最终保住了他的小命。
这些漏洞,都是张准的硬伤,无论怎么掩盖,都是无法瞒得住的,只要卢象升好好的冷静想一想,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只可惜,现在的卢象升,思维完全混乱了,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崇祯皇帝在他内心形象的破灭,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卢象升都无法适应过来。
张准站起来,拍拍手,歪着脑袋看看地上昏迷的卢象升,慢慢的说道:“他被我这么一番刺|激,肯定不会自寻死路了,你准备一些食物和清水,放在他的身边,他自己会吃的。伤口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不要太细致。总的来说,不要太过关心他,在意他,不要显露出我们要招揽他的意思,让他以为我们只是受人委托,将他救出来就行了。”
墨煜低声的说道:“大人,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只要卢象升不想死了,以后的事情就好说。
卢象升痛苦的质问自己。
事实上,看过这份奏章以后,卢象升的确心乱如麻,一脸的木然。他感觉自己受欺骗了。欺骗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尊敬的崇祯皇帝。他之前还以为崇祯皇帝是不理解自己,误解了自己,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崇祯皇帝自始至终,都在防备着自己。
张准当即翻身上马,转身去了。
刚才张准那一刀,他一点都没有看出门道来,还以为卢象升真的被张准给杀了。话说,卢象升流的血,还真是不少啊!
墨煜颇为紧张的问道:“他胸口的伤……”
卢象升相信墨煜的解说。因为,他很清楚高起潜的为人,高起潜要是没有收受贿赂,陈新甲要是没有收受贿赂,绝对不可能为自己求情。因此,自己的小命,完全是买来的,和崇祯的仁慈无关。或许,崇祯对自己,从来就不曾仁慈过。
在卢象升反应过来之前,他要将这份奏章,彻底的销毁。因为,这份奏章,完全是西贝货,是张准让人伪造的。前面给卢象升看的所有奏章,都是货真价实的,最后一份奏章,却是假的,心神激荡的卢象升,先入为主,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其实,这份奏章才是真正要命的,也是张准最后的杀手锏。
以前,他还以为祖宽的到来,是朝廷关怀自己,要壮大自己的力量,方便自己更好的剿贼。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祖宽是来监视自己的,是来遏制天雄军发展的。因此,祖宽才会表现得如此的不合作,才会表现得如此的强势,而自己对祖宽的弹劾,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说白了,朝廷不信任的,不是祖宽,而是他卢象升。
或许,他的天雄军,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就和张准的虎贲军是一个性质?只不过,他要比张准听话,又没有做出什么对朝廷不利的事情来,所以,崇祯才忍受到忍受到现在。说得难听一点,他就是一条对朝廷,对皇帝都有用处的狗而已。
被张准的最后这份奏章所引诱,卢象升的思想,在一开始就上了歧路了。而张准需要的,正是他走上这条歧路。他的那份西贝货奏章,可不是张准自己炮制出来的,而是高弘图、张慎言、乔允升,还有其他几个特殊的人才一起琢磨出来的,最后亲自操刀的则是高弘图本人。以他们三个诸葛亮的本事,合谋算计心神激荡的卢象升,他不上当才怪。
“好!就这样!”
是的,在某些时候,某些人,就是要采取这样的处理方式。所谓的欲速则不达,大概也是这样的意思。对于卢象升这样的人,就是要大火烧烤,然后慢火烘焙,慢慢的让他软化下来。因此,张准无动于衷的说道:“你还有两个时辰,就会血尽而死,你还是好好的平复心情,安心的上路吧!”
卢象升屡屡制止祖宽的暴行,祖宽表面上答应,实际上背后还是我行我素,烧杀淫掠不止。依仗辽东军事集团的权势,祖宽甚至公开对抗卢象升。几次大的军事行动,祖宽都故意找借口不参与,导致卢象升无法顺利的合围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