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
关铎为何任他为总管?还不是为了笼络!这加强了他的信心。但话说回来,小心谨慎没大错,故此他也没反对。
“兵器呢?”
这个千夫长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批调往俘虏营的士卒,一个时辰后,还会有第二批,借口俘虏闹事,总计三千人,通过营中道路,逼近南大营。中午前,借口俘虏哗变,北大营将倾巢而出,围住南大营。
一阵风,卷扬无数雪屑。
“这可不行。俺敬的大人,哪个敬你了?”柳大清不愿意,他没别的心思,关铎升了他的官儿,三番两次地请来喝酒,回敬一杯理所应当。
棚中气氛渐渐活跃,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关铎拍了拍手,堂内莺莺燕燕走出二十多个舞|女,乐师们排开走廊之上,雪花飘飞中,吹管鼓弦。关铎道:“有酒岂可无舞?一曲十六天魔舞,请诸位细细观看。”
“腿伤好点没?怎么听说得了头风?大人年岁不小了,精力有限,得注意保养哇!没必要日、日,那个日什么万机来着?一万只鸡,你想想,多大劲儿,换了老子也日不过来!有些事儿,俺看交给你李大人管,就很好么。”柳大清肆无忌惮,相随的军官们,哈哈大笑。
纷扬的雪中,她们为佛菩萨庄严宝相,偏做出撩人香艳之舞姿。唱曲时,清音美妙;侧身处,千娇百媚。这天魔舞表现的意思,本为菩萨抗拒天魔的诱惑,但在世俗人的眼中,谁会去深究其意?
胡忠选了视野开阔的位子,待关铎入座后,与诸人一起,分别坐下。包括郑三宝在内,连同关铎的亲兵,以及柳大清、胡忠等人的部属,两百多人一起摘下兵器,悬挂身后的绳上,距离很近,伸手就能摘着。
他仰头喝下。
“做甚么?”
李敦儒陪笑两声,诸人起身。关铎微微示意,方补真转回堂中,招呼奴婢、宦官,搬了桌椅出来,摆在棚子下边。堂外的院子甚大,容个几百人不在话下,军官们坐在右边,亲兵们有的端茶倒酒,用不上的坐在左边。
他放开视线,观望远近宫中景色。湖水早就结冰,晶莹剔透;小桥积雪,腊梅盛开。松柏的清香,伴着雪声,缭绕鼻端。他喃喃低语:“好看,还真是好看。”
他瞄了眼李敦儒,啪啪拍两下他的肩膀,道:“俺看,大人肯定不听你的。知道为什么不?你说话没分量哇。……,知道甚么叫分量不?”他拽开盔甲,露出胸膛刀疤,点了点,道,“这他娘的就叫分量!”
很体贴,要想借酒杀人,不会劝着不让多喝。
闲谈须臾,侍女川流不息,酒菜摆上。
交接的百夫长答道:“潘平章所部。大人请他们入城宴席,他们说雪下的大了,得赶紧走,所以一早就拔营起寨,回广宁去了。”
“撞堂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宫中相候。”
两杯酒过,关铎第三次举杯,大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夫不啰嗦了,来来来,这第三杯,大家共饮。接下来,诸位随意,尽兴为主要。尤其诸位将军的亲兵,不要喝多,下雪路湿,一会儿还得送你们的将军回去呢!”
墙头冷箭连连,不时有人中箭。舞|女、乐师们,夹杂在刀光剑影中,蜷曲颤抖,不知谁踢到了掉在地上的小鼓,鼓声短促。郑三宝奋声高叫:“尔等吃军饷、虐良家,奉大人军令,杀!无关人等,亲兵随从们,降者免死。”
“剑哪儿去了!”
席上军官、亲兵,听说的多,见过的少。闻言之下,人人精神一振。
“平章大人呢?”
军官、亲兵乱作一团。悬挂兵器的绳索,两头有人拉伸,忽忽间,升高数丈,伸手不及。他们彷徨失措,伏兵杀到眼前。接二连三,有人中刀倒地。反应快的,舍弃武器,抄起桌椅,厮杀声,划破雪空。
落下的脚步,不由自主变轻;他注意到堂外的院子中,搭起个棚子,左右扯了两条绳索,半人高。他问道:“这是甚么?”
房门关上,李靖在门外停了片刻。很快,橐橐的脚步声,回响楼梯道上。
院中诸人,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末将(小人)等,拜见平章大人。”
“胡将军此话,颇有魏晋遗风,好!哈哈,好,咱们便移席院中,乘兴而饮,兴尽而归,如何?”
柳大清有了三分酒意,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如今听了关铎的安排,几个人对视一眼,很合心意。堂外堂上,几步之遥,设若有变,反应来得及。胡忠谨慎,往前一步,笑道:“雪中好景色,既然为的赏雪,依小人看,院中就很好,比堂内强。”问别的人,“你们看呢?”
院门关闭,堂门关闭,宫门关闭。
那千户紧了紧大氅,摸了摸腰边的刀柄。他是毛居敬的心腹,今儿要发生的事儿,他略有所知。这场雪下的好,一下雪,军官、士卒怕冷,多躲在营中,消息来往不便,正好行事,同时利于控制。
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平素端庄肃穆的观世音菩萨,巧笑倩兮,走下了佛坛,正在给他们表演一场绝世的艳舞。正所谓:铃舌轻弹,环佩珊珊。有道是:十六天魔按舞时,宝妆璎珞斗腰肢。就中新有承恩者,不敢分明问是谁。
平章亲自敬酒,多大的荣耀。亲兵们没的说,几个领头的悄悄用银针探过,见并无异常,方才咳嗽声,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关铎斜倚软榻,四个俊俏侍女抬着,由郑三宝、方补真陪同,轻巧巧走出堂中。他挥了挥,含笑道:“地上有雪,无需大礼。诸位将军快快请起,咱们今天不分尊卑。赏雪品酒本为雅事,分甚么高低上下,太臭、太臭。”
“是,是。柳总管说的不错。卑职常这么劝大人。”
“辽东的贼天气,真他娘的冷。”
方补真道:“大人腿上有伤,酒不可多饮。这一杯,卑职代替了罢。”
“时辰到了么?”
轰然巨响,堂门大开。
胡忠等人的酒,自有随身侍卫试过,众人口称不敢,端起饮下。
红艳艳的血,染红了积雪。春日的杜鹃,一朵朵盛开在寒冷的冬季;慵懒的海棠,在高烧的红烛下,悠然沉睡。寒的刀,冷的剑,全副武装的伏兵们,酣畅淋漓地屠杀着手无寸铁的来客。
为了不引起胡忠等人的怀疑,毛居敬编造出个理由,说要趁下雪,操练操练俘虏们,苦其筋骨、磨其心志。红巾上下,没一个对蒙古人有好感,类似收拾蒙古人的手段,也常有发生;故此,没人起疑心,乐观其成。
那千夫长点了点头,道:“交接完,你回罢。毛帅有令,约束弟兄们,不要随意走动,直接回营。回去后,见见你们的千夫长,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也许有别的任务。”
小明王龙凤五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不算早。
院外有东西挡着,院门撞不开。胡忠当机立断,柳大清引人掩护,迅速组织了二三十人,抬着棚柱、桌子,改而撞击堂门。
柳大清身中三箭,其中一支为强弓所射,深入铠甲,刺透肩胛。他长枪格挡,勉强支撑,每一步,就有鲜血滴落。伏兵太多了,一拨拨冲上来,他没法儿回头,嘶哑着嗓子,问道:“门还没开么?老子要顶不住了!”
两日前,关铎提拔柳大清,任他做了总管。总管再往上,便是元帅了。与万户相比,它就是个分水岭,要知,整个辽东红巾,万户成大把地抓;总管、元帅加在一起,也没几个。杂牌军中,他独一份儿,可谓重任。
真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时间,众人如痴如醉。
漫天的雪花飘舞,沉静、不徐不疾地飘舞着,纷纷扬扬地覆盖了山川,遮掩了河流,铺陈亭台楼榭。凭高而望,远处的平原上白茫茫一片,数日前的战火余烬,折戟沉雪,渐渐消失不见。
堂门口,传来个声音,说道:“王子猷雪夜泛舟,访友人,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别人问他,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我本来乘兴而去,兴尽了自然回来,又何必见我的那个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