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不能一概而视吗?”白有思反问道。
“难。”白横秋一时无语。“咱们自是关陇名门,自家姓白,自家亲朋好友也俱是关陇大族,而且不乏俊才,难道还要本末倒置吗?而若用用关陇人来起事,一旦事成,酬功酬劳,也要给交代……”
张世静再度皱眉。
“可河北、江东人心不服怎么办?”白有思继续来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英国公没有回避。“你和张三郎笼络一些河北人物,也未尝不可,但终究要以关陇为主……不能本末倒置。”
白有思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来问:“还是授田制?”
“自然如此。”英国公回答干脆。“有些东西,没有出错,就不要动它。”
张世静再三皱眉。
“事成之后,父亲做皇帝?”白有思忽然话锋一转。
英国公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张世静也跟着笑了。
“那有朝一日,父亲化龙而去,是不是我来坐天下?”白有思言语轻松,好像是在问什么家常话一般。
张世静愕然一时。
而白横秋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立在亭外,认真来答:“若是你那几个弟弟敢与你争,怕是连命都留不住……不过三娘,今日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为父也想问一句,你若做了女帝,又准备做什么事吗?”
“我要让三郎做宰相……”白有思若有所思。
“你让他做皇后,后宫干政都行……儿子别姓张就好。”英国公失笑以对。
“具体来说,是想让他去做他说的一些事情,比如废除奴籍……”白有思继续言道。“比如想法子杀尽天下真龙,归地气于凡俗;再比如想让天下人人修行,以修为加授田地;然后扩大科举,以文武二科取士用官;还比如一统四海,再征东夷……父亲以为如何?”
没有任何天象示警,头顶风轻云淡,后花园里也安安静静,而英国公愣了一下,居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身后亭子里枯坐的张世静,反应稍微大了一点——片刻后,随着他转身看向这对父女,袖子直接将棋子带乱了。
哗啦一片。
白横秋又足足沉默了数息的时间,方才缓缓回复:“我年轻时,也有很多想法。”
“后来呢?”白有思状若好奇。
“后来老了,就务实了许多。”英国公恳切做答。“思思……你这个年纪,有什么想法都是没问题的,我也不准备劝你,因为将来反正会有人和事来与你做消磨,唯独乱世既发,终究要潜心用事,以作准备了,你便是有想法,也要应许我,配合我的大略才行……张行也得这样。”
白有思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平静给出了自己早准备好的言辞:“大宗师到底是定势之塔,所以除非张夫子与师父给父亲准话,否则便是曹皇叔一日不倒,父亲终究不能施展大略的局面,是也不是?”
“是。”英国公干脆应声。
“那我准备先去苦海走一遭,然后回身去找张行……我跟他约好,要去东夷、北荒、南岭,甚至妖族二岛,走一走,看一看风景,我也想见识一下东夷那位大都督、南岭那位老夫人、北妖岛那位岛主、北地黑水的那位大司命,甚至真火教那位隐退教主的风采。”白有思脱口而对。
英国公沉默了一下,认真提醒:“若是这般,非是不行,但你们要是来的晚了,将来想要服众,恐怕要费不少心力。而且,成丹倒也罢了,摸到宗师份上,再想进益,终究要回到军中、府中,做些事情才可……自古只有凝丹的侠客,没有宗师的侠客。”
“孩儿晓得了。”白有思点点头,面色如常。
接着,她凭空一跃,便消失在了后院中。
白横秋立在那里,久久不语,身后的张世静几度欲言,终于沉默,俨然是存着什么顾虑。
白有思走的干脆,心中却有几分闷闷。
这倒不是说她父亲表现的太差,也不是说父女二人就此生出了什么隔阂,产生了什么难以逾越的裂痕,而是说她察觉到父亲对她的不以为然,等后续自己明确作出表达后,又明显多了几分敷衍之态。
道理当然是那些道理,总觉得有些不够真诚。
非要说什么,就是这位父亲下惯了棋,当惯了爹,不免让人不服气……当然了,那本来就是自己的爹。
白有思并不是神仙,说是要走,还是在留守府内用了晚餐,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方才打马出城,往北而去。
她此行其实也还是接了张行的一个托付,对方希望她来看看,云内之围后,晋地北部的局势如何。
然而,不过数日,刚刚过了楼烦关二十里而已,白有思就遇到大白天劫道的了。
不是劫她,这年头能劫白大小姐道的强盗还没生出来呢,而是一群衣着破烂的布衣流民劫了一群人高马大的江湖豪客。
“俺们是洪点检的人,靖安台河东五郡军务都点检,破浪刀洪老大的人,留守府都认的!这边也该知道他的名号!”
那群江湖豪客约莫七八人,人人有马,还有皮甲,此时被拦住,却不发怒,反而有些烦躁姿态,为首的一个大胡子居然主动报名,试图和解,似乎是见惯了这幅场景一般。
“洪老大俺们自然知道,但都到这份上了,便是那白留守的亲闺女过来,俺们也得劫……”马前的布衣流民们并不退让,反而握紧了手里的长矛、木叉和渔网。“把吃的全都交出来,不然咱就见血!烂命一条,就在这里,想取就取,咱谁也别充义气!”
那群豪客的胡子首领犹豫了片刻,正色来答:“俺们分你们一半,自家留些干粮和坐骑……洪老大让我们去北面就是去看看云内那边的情状,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就隔着一道关,咱们不要自相残杀。”
下面的流民商量了一下,为首一个年级大些的点了头,双方居然达成交易,豪客们扔下一些干粮,布衣流民放开卡子,任由前者跃马而走。
白有思在一侧山上看完这一幕,回身来到路上,翻身上马,只是凌空一点,便宛如空鞍一般疾驰起来。
那些流民强盗远远看到一骑再来,匆匆合上卡子,试图再行阻拦。
却不料,隔着上百步呢,马上的女子忽然便朝一侧山体上挥过一剑,剑未出鞘,便已经凌空显露出足足四五丈宽的真气剑芒,很标准的辉光真气直接打在黄土山体上,弄得烟尘滚滚、砂石俱下,也惊得这些流民目瞪口呆,不敢动弹。
而一人一马来到跟前,又是一剑,轻松破了木制的障碍物,便直接驰过。
须臾片刻,白有思就追上了那群豪客,第三剑朝旁边野地里挥出来,七八骑便立即老老实实的停在了路边,甚至主动下马侧立。
“我来问,你们来答。”白有思就在马上来问,然后直接往来路努嘴。“为什么这么多流民?而且当路打劫?晋北还是这么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