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时候是不见为好,可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三品文官,怎敢当面得罪权势滔天的太尉大人?
周维公这才斜欠着身子坐下,举止颇为拘谨。
没走出两步,轿子里的周大人又闷声道:“把那东西拿过来。”
天佑帝颔首笑道:“周大人是个有慧根的啊。”便正色道:“不错,李浑想借这个案子起来逼宫,而朕还需要时间准备。”
“真他妈没规矩!”一脑门官司的周大人,居然爆出句粗口道:“他是你大爷吗?让你干吗你就干吗?”说着伸手将那请柬打落地上,气呼呼道:“原帖奉还,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终于是答应了!
这会审确实是有些看点的,譬如说看李太尉如何审理自己的堂弟……按说有这种亲戚关系,太尉大人应该是回避的,但朝中那些熟读律法的大人们,偏偏选择无人提出异议,好像笃定他会公正严明一般。
“实话跟你说吧,我皇家与李家必有一战,对他李三军,朕并不是束手无策的。”秦霆说着指向南边道:“八十里外的京山城,就有我皇弟的十万禁军,更南面的地方,还有三十万大军候命,你说我们两家,谁能笑到最后呢?”
周维公便赶紧谢恩爬了起来,只听皇帝吩咐道:“给周大人搬个墩子。”
在森严肃穆的大理寺大堂上,立着两排凶神恶煞的皂衣衙役,在“公正严明”的大匾下,按尊卑坐着太师太尉李浑、刑部尚书魏筝义,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辟延,但主审的却是官职最低的大理寺卿周维公……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大理寺本来就是审理官员犯罪的地方。
这真是刚说打鬼,鬼就来了,老子是不是出门忘了拜拜了?
“对,就是邪不胜正!”天佑帝果然龙颜大悦,拊掌道:“朕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定然可以将谋逆之人一网打尽!”
周维公这才松口气,擦擦脑门的白毛汗道:“敢问陛下,已经没有缓和的可能了吗?”
“当然是邪不胜正了。”这话倒是答得顺溜讨喜,等着将来若是李浑赢了,还可以把皇家说成是“邪”。
天佑帝搁下手中的书简,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请起来说话!”
……
便在忧心忡忡中煎熬着,直到皇帝东狩,素来仁慈的太子爷登了基,周大人这才长长缓了口气。是以从内心讲,周维公是感激天佑帝的,也想着把这件看似无奇的差事办利索了,也好上报天恩,下对百官,为将来的仕途加码。
身为左少卿的周维公自然顺理成章的接任。但有道是“蛇鼠一窝”,正卿有问题,少卿能干净到哪去呢?是以周大人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哪天也被扣上相同的帽子,追随曲岩而去。
忧国忧君地说了半天,周维公最后才小声道:“况且……微臣一个小小的三品文官,也做不得什么……”
……
周维公闻言一哆嗦,不由抬头望御案上望去,正瞧见天佑帝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忙低头答道:“微臣愚鲁……并不知道。”
便有小太监搬个锦墩过来,周维公连忙惶恐的推辞道:“折杀微臣了,我还是站着回话吧。”
“这话你跟领兵的将军说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干得了什么?”周维公心中叫苦不迭道,但显然不能这样回答皇帝。寻思片刻,这才跪下启奏道:“李太尉桀骜不驯,举朝皆知,实在应该严惩。但他在军中根深蒂固,麾下雄兵十数万,又一手把持京都防务,就连大内侍卫中,说不得也有他的人,万一事有不测,反而贻害皇上,这是不可不虑的。”
在皇帝的殷切目光下,周维公昂首出了御书房。
张孟将是谁?前唐宰相张张柬之也,以保护大唐皇室、逼迫武后退位闻名于世。
“你是猪啊?当然是请柬了!”赶上周大人压力大,要发泄,只能算那跟班倒霉。
“国将不国。”周维公低下头,轻声道。
“拖?”周维公轻声道:“陛下想让微臣拖延时间?”说着恍然道:“案子……”
众人心道:“莫非是要去泻火啊……”
想要去找个人商量一下,却又怕走漏风声,惹来杀身之祸。周维公枯坐轿中一筹莫展,就连封侯拜相的诱惑也不能让他提起精神来。
……
他刚上任不到一年时间,原先的大理寺卿是有着 “文党死忠”美誉的曲岩曲大人。前年文彦博倒台,昭武帝并没有株连太多人,只是把曲岩这样过于碍眼的家伙撵出朝堂而已,用的名义也不是“结党营私”,而是“贪渎受贿”这件屡试不爽的利器。
周维公打开一看,无力的呻|吟道:“我这么好奇干啥啊……”那请柬上的落款叫阴无异。对于这个人,周维公还是有所耳闻的,知道他是太尉府的清客,且地位颇高,完全可以代表李太尉。
“谁?”天佑帝逼问道。其实这个问题纯属多余,李浑这半年来的藐视圣上、拥兵自重,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每一条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每一条都可以称得上“奸邪”了!
“不要后怕了,朕是知道你的。”天佑帝清声道:“朕当时对父皇说:周少卿素来忠心耿耿,公正严明,乃是镇国之宝,能压得住坏人。这样的人怎么回事文党呢?”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天佑帝打破了沉寂,一语便是石破天惊道:“爱卿可知你现在掌握着我大秦帝国的命运?”
就在京都百姓纷纷的议论声中,对相关犯官的审讯开始了,这一天是天佑元年四月初九,历史会铭记这个日子。
周维公哭泣道:“谢吾皇保全之恩……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啊。”
……
再譬如说,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能让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杀一人、不打一仗,便拱手让出好不容易夺下的虎牢雄关。
“快起来吧,朕有正事要跟你说。”天佑帝温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