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齐军军营的腹地之中，一顶样式普通的帐篷外，居然有重兵把守。
“只有秦雷，文武兼备，胸有沟壑，尚知道大局为重。若非如此，就凭他那惟我独尊的臭脾气，朕早不知杀他多少遍了。”昭武帝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老人斑道：“朕本打算能赢下这一战，便将其赐死。但朕把事情搞成这样子，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只能让他出来收拾残局了。”
“唉……”昭武帝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辛酸自伤，低着头道：“我成了大秦的千古罪人啊……”
自始至终，压根就没脱下那罪己诏来，给两位将军看。
把火盆端到浴桶边，又用屏风将浴桶围起来，秦霑便开始向桶内倾倒开水。
昭武帝控制着倒水的速度，直到他说完，才把水倒完，丢下一句：“他最合适，老大老二也不会有意见。”便踩着凳子坐进浴桶里，轻声道：“搓背。”
……
秦霑彻底无语了，心道：“我不说话，你总不会再摇头了吧？”
“他们要咱们先放了昭武帝再说。”秦霑撇嘴道：“想得倒是美。”
“爷爷，孙子回来了。”秦霑一进去便叩首道。
哗哗的水声中，昭武帝开始缓缓解衣，脱掉棉袍中衣之后，露出里面写满红字的内衣。
“儿臣万难奉召。”面色变换半晌，秦霑举着那血书叩首道：“父皇并无失德之处，不过是龙游浅水，早晚有脱出困境的一天，为何竟有退位之心呢？”听了赵无咎的安排，他还指望着那位足智多谋的百胜公，能帮着自己继承昭武帝的皇位呢。
“等等，我们交城！”城上终于传来一声饱含着愤懑与无奈的吼声。
“确实挺美呀。”赵无咎哈哈笑道：“我为刀俎，他为鱼肉，居然还要讲条件？”说着一拍桌子道：“来人呐！支起大锅，咱们煮皇帝玩去！”赵虎便沉声应下，大步出去准备了。
皇甫显也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便对秦霑道：“烦请殿下向赵无咎带话，说我们可以交还虎牢关，但要一定要换回陛下才行！”这样起码也算是救驾有功，最次也是功过相抵，不至于因此问罪。
“父皇此言差矣，”秦霑直起身子，一脸不平道：“您雄才伟略、武功盖世，击败了号称不败几十年的百胜公，夺下了几代先帝梦寐以求的虎牢险关，若不是奸人作祟、无君无父，我们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呢？”说着
“怎么样？”赵无极笑眯眯道：“他们答应了吗？”
……
见他爹点评了所有人，就是没说自己，秦霑脸都绿了，强压住火气道：“父皇觉着儿臣呢？”
那青年自然是秦霑了，他弯腰跪下，为老父除下鞋袜，又用手试了试水温，这才将他的双脚浸入盆中。小声问道：“父皇，烫吗？”
从这一点上说，秦雷距离一个帝王，还差得远呢。
“哎呀，等不及了。”秦霑急得搓手道：“赵无咎那厮今日午时便要煮了父皇，哪能等到明日？”
在身上擦擦手，秦霑迟疑地接过那内衣，小声问道：“这是什么？”
两人齐齐摇头道：“此去中都遥远，八百里加急来回最快六天，就算京里见报即复，也得明天傍晚才能收到。”
“那……那也不能传给五哥啊？”秦霑的心乱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加掩饰了：“论长幼有大哥在，论尊卑有太子哥在，论才具有三哥在，论孝顺……儿臣也不遑多让，为何要传给他，儿臣想不通！”
秦霑只好也住了嘴，细心的为他爹搓起了脚。帐篷里一时安静极了，只听到哗啦啦的撩水声。
面色怪异地盯着水盆半晌，秦霑起身道：“孩儿知道了。”便出去寻到齐国的守卫，将昭武帝的要求说了。
……
“说。”
“十息、九息……六、五、四、三……”
好半天秦霑才回过神来，拿块毛巾在水里浸了浸，沉默的给昭武帝搓背。过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道：“为何五哥是最合适的？他对可您数次不敬！”
这要求合情合理，也没必要请示，守卫们便去抬了个浴桶、又提了几桶热水进来，便退了出去。
昭武帝缓缓点头，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遂轻声道：“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朕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想洗个澡，干干净净的上路。”
帝王心术本就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昭武帝对秦雷恨得牙根痒痒，却一直只是敲敲打打，没有下死手，并不是皇帝陛下慈悲为怀，而是要为大秦留一个保险，万一局势败坏，皇帝又有心无力了，也好有人接过烂摊子继续下去，别把祖宗基业彻底葬送了。
秦霑肃然道：“小王谢二位将军高义，这就去传话。”便坐着篮子下了城，回到了赵无咎的中军大帐。
“一个时辰内撤军，未时一到必须开门！”赵虎哈哈大笑道。
见马屁没有拍正，秦霑赶紧改口道：“那只要虎牢关在我们手里，这次就还是赚了，父皇依旧是有功的。”
“小孩子不懂别乱说。”昭武帝摇头道：“此次打败之责，全在于朕，与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