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成不受欢迎的人,秦雷不禁有些尴尬,干笑道:“诸位莫怪,在下只是路过贵庄,进来讨口水喝的。”
沈冰先是点头应下,然后小声问道:“王爷预计文家会有所动作?”
乐布衣无奈笑道:“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说着赞叹道:“对于文彦博这种根深蒂固的老东西,常规的法子确实无法动摇到他。王爷能想到借用大势,激起民愤,造成滔天的巨浪来冲击文家这棵大树,本身就是正确而唯一的思路。”
南过摇头道:“有陇右的、有陇东的、也有关北的,俺们年前被从京里撵出来,才聚到这儿的。”
掏出火折子晃了晃,借着那菊豆般大小的光,倪巴从墙上取下油灯,点着了擎着往洞深处去了。走了一刻钟,脚下出现了盘旋的阶梯。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灯光下,四周是环形的墙壁,仿佛置身于一口枯井之下。
文彦博这会儿已经把问题想通透了,沉声道:“吩咐税务司去他的饭店、青楼、赌坊、米铺、车马行这些地方查账,要频繁点,不要怕麻烦。”
第二天是初十,乐布衣要在这天回京山营,那里凝聚着他们巨大的心血和希望,离开久了实在不放心。
秦雷自然要送上一送,两人策马说笑着出了中都。眼看就要离别时,乐布衣才定定地望着秦雷道:“王爷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两日秦雷与沈冰做得那些事情,他自然一清二楚。
“您要成就千古伟业,就不能太过迷信阴谋,煽动举子罢考这件事儿,总是容易遭人诟病的。”乐布衣双目炯炯有神地望向秦雷,沉声道:“尤其是读书人,若是将来他们品过味儿来,定然会把王爷当成阴谋诡计之徒,从而横眉冷对,纷纷投向您的敌人。”
“你辛苦了。”昏黄的烛光下,沈冰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孔更显得轮廓分明。“坐下吧。”
沈冰闻言微微皱眉,但旋即又放松开来,仔细问过他在相府的见闻,便声音平和道:“做得不错,继续伪装,等待命令,回去吧。”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得罪读书人,他们虽然成事远远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
“难民?”秦雷重复一句,便催动战马,行进村子里去了,石敢赶紧带着黑衣卫跟上去。乐布衣深深望了秦雷的背影一眼,才打马追了上去。
倪巴轻声答道:“为王爷效忠。”这才在下首一个胡凳上坐下,昂首挺胸地望着正坐上的沈大人,再没早些时候的粗俗懒散。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秦雷权势不凡,那男子闻言哆嗦一下,知道遇到贵人了,噗通一声跪下,使劲磕头道:“求大官人搭救、给点粮食被褥吧,我们年前两千多人过来,现在还剩一千五六百,老人和孩子几乎都饿死、冻死了……就是我们这些青壮,也坚持不了几天了!”声如杜鹃泣血,闻之催人泪下。
文彦韬笑着打开文铭礼呈上的清单,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五十二个?怎么这么多?”
沈冰点头赞同道:“仅凭字据上的印签,确实无法直接扳倒文家。”
听到文彦韬的报告,文彦博微微颔首道:“做得不错,我这边是二十二个,约摸一百万两的银子。”
沈冰恭声肃立道:“王爷,鱼儿咬钩了。”这青年正是威隆郡王秦雷,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简,轻声道:“孤都听见了,效果不是很好啊。”
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心焦了,学生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说您的思路正确,便是赞同您利用民心向背对付文家;说您的法子偏颇,乃是反对您直接挑唆举子闹事。”
秦雷微笑着点点头,温和道:“还要歇歇脚。”挡住村口的众人才分开左右,放秦雷等人进村。
倪巴拱手应下,退出了房门。
兴许是不用退回贿银,文彦韬的思维极是亢奋,挠一挠头顶稀疏的头发,咧嘴道:“有了,这小子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呢,原先他远在军营没法子。现在回来了,应该去秦守拙那里喝几次老人茶了吧?”
秦雷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石敢道:“去找馆陶先生要十车粮食被褥过来,天黑之前送到。”因为要供给京山营的数万官兵民夫吃住,王府里备有充足的粮秣,并不需要专门去买,是以很快就能送到。
倪巴摇摇头,遗憾道:“属下想让文小二写来着,但那小子显然得了嘱咐,非说他们相府的牌子就是最好的文书,万不会拿了钱不办事儿,高低不给写保证。”
秦雷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外面都是和你一起逃过来的吗?”
乐布衣面色不太好看,声音也没了一贯的戏谑:“难民。”
“有没有文家保证你中进士的文书?”沈冰一边翻拣着字据,一边轻声问道。
“另外,不能让秦老五闲下来,得给他找些事情做。”文彦博捻须沉吟道:“最好弄得他焦头烂额,没心思管别的。”
文彦博心中也咯噔一声,一边失声道:“不能吧,昨天问他还说没几个呢……”一边探过身子,接过文彦韬手中的单子,赏花似的仔细端详片刻,这才颓然搁下道:“这孩子傻缺傻缺的……”
倪巴赶紧过去叩响屋门,得到允许后,才轻手轻脚推开门,恭声道:“大人。”
秦雷皱眉道:“先生真的坚决不同意?”
秦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尽量轻声道:“你先起来,这些东西只能救急不能救穷,坚持不了多久。跟我说说下一步的打算吧……”
“哦?”秦雷肃声问道:“先生缘何如此悲观?”
“把东西送下了?”沈冰沉声问道。
那男子把秦雷和后进来的乐布衣安顿下,便要招呼人烧水,却被秦雷叫住,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文彦韬笑道:“大哥和铭礼那里还没算,我那里是十八个、折银八十万两。”对于文家来说,一甲三人,乃是各方势力相互妥协的结果,没有任何直接收益;二甲三十人也与权势挂钩,不是单单有钱便可以弄到的,大多涉及利益的交换和分配,真正收到的银钱也是了了。
却见文彦博摇头道:“吃吃喝喝可以,但一不能抓人打人,二不能打砸抢,必须要三令五申。”说着端起茶盏抿口水道:“不能过度激怒秦雨田,只要把他烦的头昏脑胀即可。”
乐布衣摇摇头,面色稍微正经些道:“王爷昨儿给的计划,我反复推敲了一夜,只能说有利有弊……”顿一顿,还是诚恳道:“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