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和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极其重要不可或缺的东西,宗延黎记得前世新君继位之后,用了很长时间从中周旋,为的就是要将盐和铁彻底从私变成公。
发布了第一条铁律,那就是禁私盐和贩铁。
新规新律发动自然是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当下遇到了非常多的阻挠,甚至无数次险些未能成立,最后是宗延黎从中打通了重要关隘。
那时的宗延黎从未联想过平王此人,只以为经历的是一场与商人之间的利益之战。
现在细想来,前世律法颁布,平王未必没在暗中出手阻挠呢?
“我既不要兵马也不要钱财。”宗延黎想通了其中关键,当下一笑,她大可跟贺安兴提条件,日后绝对可以得到富足的粮草军资,甚至还有这样一支死士暗卫,对她个人而言实在是非常大的诱惑。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宗延黎轻飘飘的看了贺安兴一眼,笑意盈盈的说道:“若是此事办的漂亮,你豢养私兵之事我权当毫不知情。”
“你依旧安心做你的平王殿下,如何?”宗延黎笑着如此说道。
“……将军要我做什么?”贺安兴没想到宗延黎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不太敢相信。
宗延黎抬了抬下颚说道:“我要天下再无私盐,我要铸铁之数尽掌朝廷之手。”
她侧眸看向贺安兴,眼底满是坚毅和冷冽,她说:“平王殿下既食民粮,自当要尽民事。”
“我觉得此事交由殿下来做再好不过,殿下认为呢?”
“……”
贺安兴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此来做的所有准备和推测,甚至为自己思考的后路在此刻都彻底崩盘了,他想过许多,宗延黎或许会以什么罪名除掉自己,或许会折断他的羽翼,或许会被他给出的利益所打动。
他想了许多许多,却唯独没想过……
她要的是将他从幕后推了出来,看似给予重任,实则是彻底斩断了他的后路。
“这,这对将军而言难道是好事?”贺安兴实在是不理解,他甚至愿意双手奉上的好处,宗延黎却全然不为此而心动。
“殿下为己,我为民。”
“私盐之害远不止眼前,铸铁为刀终会令大乾再度分割。”宗延黎神色认真,她的眼中所见的似乎只有天下之势。
那端坐在烛火旁的宗延黎,在此刻身形何等高大,她凝望着贺安兴说道:“我四处为战,终得今日可见一统之势,殿下我的兄弟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不愿再得见大乾身处水火。”
宗延黎说着微微低头,笑着抬头说道:“殿下并非无能之人,此事若得殿下相助势必事半功倍。”
“若办成此事,殿下欲从中贪墨一星半点,也无关紧要。”宗延黎再度说道,那轻飘飘的一句贪墨让贺安兴瞪圆了眼,看着宗延黎竟是有些哑口无言。
“真的,行吗?”贺安兴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宗延黎道:“这莫不是什么圈套,只等我自投罗网吧?”
宗延黎又是一笑,颇有几分调笑说道:“若我要对殿下出手,何需如此大费周章,只需一个‘谋逆’的罪名,尽可重兵镇压即可。”
贺安兴心颤了颤,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画面,脸色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宗延黎既说出了这话,显然也是在暗示贺安兴,若此番他不同意,那么下场……
“还请将军给我点时间。”贺安兴艰难的闭上眼,抬手说道:“此事太过重大,即便是要施展也需要很多时间。”
“不急。”宗延黎扬唇一笑,站起身回来说道:“今日已经很晚了,殿下回去慢慢想。”
“我就在此处陪我那妹夫养伤,随时等候殿下的消息。”
贺安兴听着又是一哽,这意思就是不让他离开河漳县了啊!
贺安兴满心疲惫,只能姑且应下匆匆离去了。
待出了客栈之后,贺安兴当即招来了自己人,不过与宗延黎碰面这会儿功夫,他觉得这简直是自己过的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了。
他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更不想惹上任何事情,现在这个情况让他不得不直面事情本身,回了住处整个人都垮了,冥思苦想对策却也找不出个出路来。
宗延黎比他想象中的强太多了……
贺安兴以为宗延黎的强横是在武力压制之上,但是他从未想过,如宗延黎此等坐拥兵权足以蔑视一切的人,她所观之局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在宗延黎说出要禁私盐,说出为民之后,他以为宗延黎站在的是绝对的‘正面’
但是宗延黎却能轻松自如的告诉他,若此事做成,尽可让他享小贪钱财这等话语,原来她并非真正的‘正面’啊。
“殿下?”屋内暗卫走了过来,对着贺安兴俯身拜道:“刚刚打听过,卫大人伤势不轻,但是并未伤及要害。”
“呵呵。”贺安兴想着就来气,也就是没伤及要害了,不然宗延黎还能心平气和的坐着跟他谈?
恐怕那长刀早就削过他脑袋了!
贺安兴别的不知,宗延黎唯有一个妹妹,且对其万般爱护,如今伤了妹妹的夫君,真是……
贺安兴烦躁的站起身来,让下边的人将河漳县各处的生意和据点开始了大面积的清扫,而宗延黎那边确实是在安安心心的照顾卫松鹤,俨然是一副要亲眼看到卫松鹤恢复才罢休。
“给阿妹写信呢?”宗延黎双手环胸抱臂,就这么杵在卫松鹤身边,双目紧盯着他写信,完全不打算避开的样子,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兄长有什么话要带吗?”卫松鹤还缠着绷带,勉强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家中报平安。
“没有。”宗延黎扬了扬眉:“你写你的。”
“……”
卫松鹤有些无奈苦笑,最后提笔艰难的简略写了一切都好的书信,着重写了多受兄长照顾等话语,如愿看到在宗延黎那满意的笑颜,实在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对自己负伤等事一字未提,宗延黎这才施施然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