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热闹的街市上，衣服满是补丁的花脸少女，拉着灰扑扑的少年一路疾跑，而他俩身后还跟着一群拖着着棍子奋力追赶的乞丐。
半柱香后，狭长的巷子里，少女扶着腰探头朝外看了看，上气不接下气道：“累死我了，这帮人是狗吗，穷追不舍的。”
没有得到回应，张翠莺抬手在发呆少年的眼前晃了晃，“喂，元群，回神了！”
说起来，这还是元群第一次在白日见到张翠莺，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虽说此刻的她脸上涂抹了草木灰，但还是辨得清她原本清丽脱俗的模样。
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融化，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炸开，一时之间脑子昏昏涨涨，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发出三个音节。
“小夜鹰？”
“嘿嘿，是我！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有事跟你们说。”
元群平日里机警的很，除了自己幼弟，鲜少会允他人触碰，可眼下手掌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牵着，竟觉得心中荡开波纹，挠得痒痒的，耳尖也爬上了红晕。
两人回到城外的小乞丐堆，正坐在那里玩沙子的小孩一眼便认出了拉着哥哥的人。
他站起来朝着张翠莺扑去，嘴上喊着：“夜鹰姐姐，夜鹰姐姐！”
元群将手中的包子分给大家，而后将碎银子藏起来，这才返回张翠莺身边坐下，看着自家弟弟被她抱在怀里，看着那白净纤细的手指，想到这一路他就是被这只手牵着回来的，整张脸不禁发起了热。
张翠莺性子大大咧咧，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元群的不自然，她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
元群和另一名少年看到这么多钱，面露惊讶，“小夜鹰，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张翠莺嘿嘿笑着，将钱全都塞到元群手里，眼神落在坐了一圈的孩子身上，很是不舍道：
“我明日就要跟我爹娘离开京城了，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这些是我变卖了一些金银首饰凑的，哥哥虽然找人帮你们建了新房子，但若那些大乞丐还是欺负你们，元群你跟小李看看能不能在城外买个农家小院，这样孩子们以后也能过的舒坦些。”
元群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票，抬头时少年略显慌张的神色尽数显露，他声音微颤，“你要走？”
事到如今，张翠莺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在这些人面前，她的大小姐身份并没有使他们做出多余的反应，反而孩子都抱着她说着不舍。
“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随后指着画像上的人满脸认真说着。
“今日一早街市上都在传顾家如何如何，你们可不能信，其中的大道理说了你们也听不懂，总之顾家都是好人。还有，这就是顾白哥哥，你们要记得，这些年来的钱都是他给的，他可是你们的大恩人，若是以后得见，不得失礼听到了吗。”
元群看着画像上的人，那日的人竟然就是顾白。
京城的议论自一早那张告示一直到夜幕沉沉，掌着灯的街巷酒肆边还有人在醉着酒，口中念叨着什么征战几人归。
皇宫那边，新帝的登基仪式刚结束，便听闻后宫出事了。
大理寺卿一把年纪了，慌慌张张跑去了太医院，自家小女哭的梨花带雨，扑在他怀里便将那顾家子如何羞辱她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身龙袍的新帝脸色有多难看。
而后，萧玄夜甩袖离开，大理寺卿一直追在他身后，后来便是顾白出现的那一幕。
“给朕滚进去！”
顾白其实清楚，萧玄夜这般态度并非出自真心，但许是药物开始起作用了，听了这话，他竟觉得心脏被啃噬一般疼。
他勾着笑，一步步朝着这位身着龙袍的新帝走去。
哎，小疯子今日比以往更好看。
头发还有脸面，明显都经过了仔细的打理，还有这凌厉的眼神，倒真比天承多几分帝王相。
随着他的靠近，萧玄夜的眉头收紧，露出的紧张也被顾白收入眼中。
“罪人之子，受死吧！”
大理寺卿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抽出佩剑就朝着顾白砍过来。
可惜他是个文臣，再加上年纪缘故体型没那么灵活，被顾白轻易躲过不说，还送了他一脚。
他身子向后倒去，摔倒后双腿更是翘起，随后咔嚓一声，好像什么断了，而后便是他哎呀哎呀嗷嚎着，“老臣的腰”
顾白白了他一眼，切了一声，转过身却对上萧玄夜冷漠的眼神，顾白心底一颤。
随即，他无视身后的哀嚎，迎着萧玄夜的目光，站在萧玄夜低头便可亲吻的距离。
他抬头，眉眼展开，嘴角微扬，但颈间绷紧的筋能清楚看到皮下剧烈跳动的脉搏。
“关押我兄长，侵占我顾家家产，乔青天那老匹夫没办到的事，倒是都让你给办成了，陛下好手段啊。”
萧玄夜不敢去看这样的顾白，他转身冲着不知所措的南风吼道：“还不快点将人带回去！”
“带什么带！萧玄夜你个小畜生，有些事敢做不敢承认是吗！
你毁了顾家，将我囚禁在此，你告诉我，你还想利用我来做什么！”
顾白红了眼，萧玄夜衣袖下的手臂也绷到了极限，偏偏这时躺在地上那位忍着疼痛爬坐起来，指着顾白恍然大悟道：
“哦，老臣明白了！陛下是留着他用来胁迫顾忠那个反贼，毕竟两个儿子都在您手中他定然会有所顾忌。但陛下为何将人放在寝殿，明明——”
“来人！送大理寺卿去太医院！”
萧玄夜打断了这人的话，他心跳恍若停止不动了，哥哥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你竟连我父亲唔，咳！咳咳——”
话说到一半，顾白只觉得鼻中涌上一股子暖湿，嘴中更是呛人的腥甜，他抬手捂住口鼻，可根本没有用。
浓稠的血水穿过他的指缝，湿答答滴在他的前襟上，地板上。
萧玄夜忘了反应，直至视线中那双带着怒意的桃花眼一点点合上，胸前被重重靠上。
他抬起手，触碰到的手指却凉的令他心惊。
“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