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男孩儿站在一边等了两句话的功夫，便开始不耐烦，闹着要进去，抓着女人的裙摆叫嚷个没完。
女人面色尴尬，抱歉的跟穆亦和梁雨烟点了点头，再次说了句：“实在不好意思。”
可还没等她转身呢，那小男孩儿倒是先安静了。缩着脖子往她身后躲了两下，眼神怯懦的看向楼梯口的方向。
姜也和一位中年男士并肩拾阶而上。从男孩突然安静的表现和有点害怕的眼神儿来看，那男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了。
为什么说应该，因为穆亦已经记不起小时候经常去他家做客那个叔叔的长相了。
灰色调的回忆无疑是痛苦的。可那其中的苦涩全部都来自于母亲的排斥和厌恶，与他人并没有多大关系。
穆亦明白这个道理。
沈竹心不爱他在先，这个男人的出现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带着她逃离，诱使她抛弃家庭和孩子。可即使没有这个契机，沈竹心依然是冷漠的母亲，他们的亲子关系依旧是痛苦的。
姜也在楼下应酬了一会儿，转身没看见穆亦的身影，有点担心，便找了上来。
路上凑巧遇见男人上前搭讪。姜也知道今天到场的宾客基本都是跟家里公司有过生意上合作的，所以便也尽可能的表现出热络的一面。反正他也很擅长交际。
梁雨烟看见姜也上来，勾了勾手说：“儿子，你来的正好，这个小摆件我喜欢。”
姜也瞥了一眼，说：“喜欢就拿走。”然后走到穆亦身侧，拉起他的手捏了捏，问：“是不是等的太久了，觉得无聊么？”
指尖冰凉的温度让姜也皱了下眉。单手解开扣子，一边脱外套一边问穆亦：“是不是冷气开太大了？怎么手还这么凉？”
穆亦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不让他脱衣服，说：“人多，不合适。”
姜也没理他这句话，把外套往穆亦背上一披，悠悠的说：“怎么不合适，我觉得合适的很。”
衣服上染着的淡淡的木质香味将穆亦包裹在其中，上面还残存着丝丝缕缕姜也的体温。
西装设计要注意版型，就算布料再精贵也还是偏硬挺的。但此刻的穆亦却觉得身上这件衣服无比柔软，似羽毛般轻柔，又像一双温热的手掌，将他慌乱的心跳小心的捧起，包裹其中。
中年男人走上前，先是跟梁雨烟打了声招呼。梁雨烟不太管公司里的事，也不认识眼前这人，礼貌的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去旁边逛了。
然后那男人才又看向穆亦。带着点儿想要套近乎的讨好意味，问：“这位是？”
姜也毫不避讳：“我爱人。”
那男人立马换上一副很艳羡的夸张眼神，感慨：“刚才剪彩时就看出来了，真是一表人才啊，太般配了。”
姜也敏感的察觉到穆亦情绪的反常，无暇分心应付他，客气的回应着：“谢谢。”
男人的公司跟姜家下属产业有过几次小合作，今天的开业邀请函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托了不少关系才拿到，自然不会放过能跟姜也单独说两句话的机会。
侧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母子二人，他和姜也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好像在说话的样子，以为是先一步认识了。
那正好。
于是伸手拉过躲在沈竹心背后的男孩，往前一拽，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子，九岁，对画画很感兴趣，所以今天带他来看看。”
“是吗？”姜也语气淡淡。他一颗心都挂在穆亦身上，面子上应付着回道：“我们这儿有几位老师擅长少儿美术启蒙，感兴趣的话一会你们可以多聊聊。”跟男人说话的同时还用余光瞟着穆亦，明显很担心的样子，丝毫不加掩饰。
两人的对话礼貌疏离却没有推进的空间，于是男人心思一动，转头看向穆亦：“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穆亦抬起眼眸，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姓穆。”
“哦？”那男人笑了笑：“穆先生也是一名艺术家？”
没等穆亦回答他，原本等在旁边表现的很安静的沈竹心倒是后背猛地挺直，扭头直直的看了过来。
顾不上礼节，突然插嘴问道：“这个姓氏好像没有那么常见。”
穆亦睫毛动了动，没有看她，淡淡的回答：“不是，是一名老师。”。
穆亦突如其来表现出的冷漠很反常。
姜也满脸疑惑的仔细看向那中年女人。
这一看，他好像瞬间明白了穆亦情绪变化的原因。
或许是日子过的并不太舒心，女人眉眼间透露着浓浓的疲倦感。生活的磋磨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年轻时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她有着一双和穆亦很像的眼睛。
姜也意识到什么之后，心口猛地一紧。这简直太戏剧化了，姜也大为震惊，一时没控制好情绪手上跟着用了力，捏得穆亦手骨一痛。
他看的太过出神，视线描绘着女人的轮廓将她这张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表现的过于明显，穆亦食指勾了下，在姜也手腕内侧的皮肤上轻轻一刮，拽着姜也转过头来。然后说：“走吧，想去楼下看看。”
“好。”姜也牵着他告辞离开。
休息室准备了穆亦爱吃的小蛋糕。梁雨烟带着穆亦逛累了便进去吃点儿东西。
一切看起来都跟上午时没什么区别，但姜也知道穆亦心中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于是推了晚上的应酬早早带穆亦回家。
穆亦先洗的澡，洗好之后便窝在沙发里看书。
姜也没着急去收拾自己，而是凑过来摸了下他的额头，黏糊糊的问：“今天是不是累到了。”
指尖被穆亦刘海上的水珠弄的湿乎乎的。姜也起身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出来，坐在穆亦旁边动作轻柔的给他细细擦拭。
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亏你自己还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夏天这么湿着头发也会着凉吗？”
穆亦反手伸到头顶摸到姜也的手腕，碰了一下。
姜也接下来说话的语调便欢快了不少：“虽然我很愿意伺候你，但老了之后头疼遭罪的不还是你自己嘛。”
“真是让人操心……”
泡在冷水里冻的毫无知觉的心开始渐渐回暖。穆亦放下手里的书，抬头往后仰，看着姜也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