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林中,潮湿的风穿过林海,席卷来一片雾气。
徐贞观一身素衣,单手提剑,缓缓自空中飘落下来,抬眸警惕地望向从林中雾里走出的人影。
那是一个青年术士模样的家伙,容貌稀松平常,撇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她从不曾见过,但这青年的神色却与外表极违和,仿佛经历许多岁月,目光看似慈悲,却深藏冷漠。
“阿弥陀佛,陛下天命所归,竟又得机缘,登临天人之境,看来这一场,是老衲失算了。”
青年术士双手合十,轻轻叹息。
徐贞观双眸透出金色,辨认出眼前的青年,又是如“法神”般的一具化身,她忽然轻笑了下:
“看来你‘法神’那具身躯损毁极重。”
眼前这具青年,修为只有神章境。
“住持?住持救我!”
地上嘴唇溢血的龙树菩萨撑起身体,惊喜地望向青年术士,发出求救。
玄印没有搭理龙树,视线平静地与女帝对视:
“陛下今日杀人已许多,得饶人处且饶人。”
似对于女帝“猜出”法神乃是他的分身并不意外。
女帝仙子般的容颜上微微一愣,竟被气笑了:
“玄印,亏你说得出口。你插手凡俗,勾结八王,行刺朕时可不见半点慈悲为怀,掀起这场席卷虞国的兵祸,又要有多少人死去,你也全当不曾看见。
倒是朕要杀你神龙寺的菩萨,反倒出来阻拦,这便是神龙寺的道?这是佛门的修行?”
她脸上极尽冷漠与讽刺。
玄印神色淡然,缓缓道:
“老衲原本并无插手世俗之心,只因陛下禁佛,逼迫老衲不得以为之。”
“笑话!”徐贞观嗤笑一声,居高临下俯瞰这秃驴:
“出家人不是说不打诳语?怎么堂堂玄印大师却满嘴胡话?真当朕不知你心思?
你心心念念,欲建立大功业,意图推动东西合流,吞并西域祖庭,成为人间真佛,朕身为天子,岂会容许虞国内你佛门一家独大?
不,不只是朕,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
“所以,无论朕是否禁佛,你都不希望朕坐稳江山。但你也不会全力支持,任何一个藩王,因为你要的,从不是换个帝王,你要的只是皇室之人,帝王与藩王相残。
如此一来,无论最终哪个登基,皇权都将元气大伤。
而乱世中,你佛门却可播撒信仰,如此一来,待乱战结束,皇室将再无力压制你神龙寺…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让朕猜猜,你这秃驴应是只许诺八王,将朕打落,而不会偏帮任一藩王。
如此一来,八王皆会想方设法拉拢你,向神龙寺示好,而你却可坐收渔翁之利。打的一手好算盘!”
女帝一句句话砸出。
每一个字,都如同钉子,凿入玄印幽暗的内心,将他的图谋和算计戳破。
玄印沉默下来。
片刻后,这位早已踏入天人多年,蛰伏谋划许久的老僧,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心思洞明,老衲无话可说。”
他承认了!
“然则…陛下既为天子,当知晓利弊权衡。老衲无意与陛下争论对错,善恶。龙树修行不易,陛下大可开出价码,换龙树一命。只要老衲能做到,自不推辞。”玄印语气依旧平静。
买命?
徐贞观目光闪烁,笑了笑:
“是么,朕可留龙树一命,只要住持去将那几个造反的藩王人头提来,朕便放了他,如何?”
玄印叹息一声:“陛下这是不肯放人了?”
徐贞观笑了,她摇了摇头,不再废话,剑指龙树,语气冷漠:
“今日,朕必杀他,你若要留,大可尝试,从朕剑下将其救走!就怕,你这具化身,没那个本事!”
玄印第二次沉默!脸上露出少许苦涩。
他有能力救么?没有。
此刻,他的真身依旧远在京城,被张衍一盯着,无法动弹。
而最强的一具化身,即“法神”,因封禅一战受重创,几乎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