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最后才会开的。
他也不知其他盒子里装的是哪个部位,随便挑了一个,撕下封口的符箓,胆颤心惊地抬起盒盖。
他从缝隙瞅了进去,有几块叠着,又白又红湿漉漉的,他又将盒盖拉开了些,定睛瞅了一瞅,劈然止住,双颊鼓了起来,全身僵硬了不少。
他轻轻放下盒盖,脱手一瞬,立即回身撞开门板,也没来得及踏出去,搭着门框弯着腰就是吐。
一条胳膊碎成了四大块,好似左手,末两指不知落到了哪儿,余下半掌裂了个大口,就放在最上面,血迹斑驳,似乎还渗个不停。
吐了几口之后,眼眶也流了东西出来,这可干净多了。
他取出帕巾,越过秽物出了屋子,蹲在水盆前清理满嘴的恶心。
他害怕极了,可他当初信誓旦旦揽下这任务,就不可半途而废,那可是他堂兄,他可是他堂兄唯一的亲人了!
……
不,才怪呢,白帝城不就有个比他还要亲的人吗?
这么想并没有让他释怀多少,他早膳都没吃,吐的全是昨夜的,他感觉腹里空荡荡的,心里也是。
喉头那股热辣没能消散,他又深呼吸了几口,又踏进了小屋,又关上了门,这一次他止不住浑身的打颤了。
他一直到了第五日才落下第一针,就一针,又憋不住喉头那股恶心,又放弃了。第七日死撑著作呕感,勉强缝了一块,泪水总模糊他的视线。
陆玄机来找过他一次,问要不要帮忙,白陌桑拒绝了,只求了止呕的药。陆玄机给了,然后离开了,他真担心白陌桑,可他自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结果白陌桑没日没夜地耗了一月半,总算只剩一只盒了。就是方方正正的那个,装着头颅的。他已经让蓝家门生去通知蓝烝了,可他没打算等蓝烝来。
就像头一回进这小屋一样,他全身紧绷;就像头一回开盒盖,他止不住浑身颤抖。
他阖上双目,轻轻地将盒盖置在空荡荡的长案上,其他盒子都收了。白云飞拼凑起来的尸身就在屏风后的大棺里,就缺一颗头了。
当盒盖脱手,他堪堪睁目,有些模糊,他信手抹了抹泪,总算清晰几分。
他没想吐,他止不住泪,这是他回了白帝城第一次抱头痛哭,哭得声嘶力竭,沙哑的嚎啕声不断喊着“云飞哥哥”。
其实这头颅还算完整的,就是头皮脸皮扯破了几块,也不知有没有办法将缝线藏起来,兴许得抹些粉了吧。
白陌桑没哭多久,瘫软的身子很快又直了起来,可他仍是止不住打颤,尤其是双手的。
十指已伸入盒中,可他就停在那儿,下不去了,他的手没法像眼泪那样干脆地向下落。
那张脸,不该这个样子的。不该躺在折叠好的头发上的。不该这样躺在盒中的。不该毫无生息,不该破破烂烂。
白陌桑又有那个想法了:为什么不是我?
倘若白家能留一个人下来,那自然是留他堂兄白云飞最好的。为什么老天连最后的希望都要剥夺?就因为希望的小火苗诞生了?
可他恨不了任何一个人,除了他自己。他怨自己没能随着堂兄步上沙场,怨自己没能替堂兄挡下一剑一爪,怨自己总待在最安全的地方,怨自己无能为力,连并肩的能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