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行路,他也不御剑,一直向上行去,等寻得好地点,已是晡夕。
那是一处小崖,前方雾茫茫的,有细微的水声,浅浅的凉意扑面而来,他自是不觉得冷的,可他心里仍有寒意。
他于崖边席地,置下了大琴,他决定一回琴曲,一回箫曲,但也决定只品一首曲子。
他没能告诉那个人名儿的曲子,他曾经想过,告知曲名,是否就能留住人。他知道留不住的,所以没说。他真后悔自己没说。
琴音悠缓,在雾气中染上了几分柔润,拨弦之人的神情似亦如此。
当曲律止落,琴音回荡山野,他双掌覆弦,吸了一口湿寒的雾气,吐出了一口温热:
“愿走天下寻孤花,为君一曲孽芳华。”
*
这一年多来,陆宁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越发拉长,一来是他觉得悠悠哉哉观览山河也不错,也能探得深一些。二来是他游历之事已传遍天下,哪里出了事儿,知晓他在附近,便会来找他处理。
降妖除魔,为修道之本份,他自是不会拒绝,恰好也能练练手,倒不至于生疏了。闭关整整四年,修为提升不少,他自己是没什么感觉,就是灵力好似更丰沛了些,施术时轻松了些。
他打算哪时顺路了,去逸仙阆苑拜访拜访。除了想问问自己的状况,更想问问当时韶华的状况,自然是也得问问双仙的状况了。
他知自家兄长有话没说,可他没信心认为双仙会愿意说的,甚至都不知愿不愿意见他。
应当会是愿意的吧?毕竟他也算是帮过双仙的。
……他何时也这般厚脸皮了?
陆宁第一回去了陵川地界后,原打算一路向下,可中途生变,太多人找他处理邪祟了,东奔西跑的,去哪儿倒是无所谓了。
实际踏上江湖,他这才知天下妖邪竟真的这般多,以往待在灯火阑珊处,只知天下大事,豆子大的小事压根不会传至地界外的世家,他不禁思考,他闭关那段时间,天下妖魔作乱的事实,难道并非天下日常?
可,就算妖魔没打着化神谷主的名义作乱,他相信天下人也会将罪名扣在化神谷主头上的。
天下总需一个共同的敌人,这道理他也懂的。那如今呢?如今敌人都没了,天下……也未平。
不,敌人永远是那四方邪祟。既然如此,那人为何非死不可?
天下一直如此,妖邪作乱,即便还有剑尊那时也是如此。
他又不禁思考,天下为何只留魂师不留妖师了。
……
*
离家一年多,其实不算久,还不及金冠玉当时来得久,可陆宁不知自己得花多少时间,或许、或许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了。或许走遍神州,把琴都弹坏了、洞箫都吹坏了也不一定归得了家。
陆宁向来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人,他自己也很清楚。答应了就该做到,承诺了就不该失言,莫管对方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