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就可以让蓝烝摆脱那张死气沉沉的森冷,那要他死一百遍都在所不惜。可是、可是他还没……
聂芳在想,自己阖上双目之后,蓝烝会露出笑容吗?或是……会为他落泪吗?
他似乎突然释怀了什么。
──是蓝烝,太好了。
在化神谷隐密墓室的棺材中,聂芳躺在里面,血泪已经流干,身上繁复厚重的衣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蓝烝的双眼冷漠异常,心中竟格外平静,却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悔恨。他害死了太多人,害太多人伤心欲绝,他知道自己重重伤了替他阖上棺盖的那个人的心。
当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是说给很多人听的。却谁也没有听见。
棺盖阖上的那一瞬间,一股灵力无所遁形,窜入他的衣裳、骨髓、筋络以及脑儿里。
很温暖,很温柔。
黑色石板又重又沉,当拖移的闷声停止,盖与棺总算紧密贴合,像落在俎上的大刀,切断的是他的神志,亦是他与世间的牵连。
时间轴:同瑞十九年,岁次丁酉,腊月二十。
韶华之战落幕四月有余,腊月二十,各地白雪霭霭,在被茫茫柔雪覆盖的华山灯火阑珊处,一扇大石门向外展开,陷在门缝、雕纹中的细雪滚滚落下。
石门沉沉缓缓,展开一条通路,门后之人步伐亦是沉缓,又带了几分稳重与舒迟。
一身干净的碧绿白裳,肩头落了几片点缀的雪花,正义凛然的面容被白雪衬得透亮,却不添染寒意,反而柔化了眉角的锐利。
陆宁出关了。
四年,他曾数度沉溺于孤身的寂静中,直到树头有羽掠过,伴随间关而轻盈,他才会劈然醒神,然后看一看自己在石头上刻下的天数。
他想,生辰了,也该出来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从兄长口中听到一个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会在兄长手中看到应该在某个人手上的东西。
*
华山陆氏,灯火阑珊处,陆玄机寝屋内席位间。
陆玄机让自家弟弟坐下饮茶,陆宁依言行之,兄长的确欢迎他了,可神色却不见喜。陆宁知道不是自己闭关太久的缘故,可究竟为何,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能够消除吗?
温润入喉,陆宁啜茶一口即置盏于案,凛然端坐,安静乖巧。
陆玄机还站着,冲着他浅浅一笑,却是万分无奈。陆宁没问,只是静静等着。
他看着自家兄长从层架上取出一长形木盒──熟悉至极。
陆宁有些慌了,身子颤了一下,可他仍是屏住气息,看着兄长堪堪走回,缓缓入座,那盒子被推到他的面前。陆玄机眼帘低垂,道:“静虚,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