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愣愣怔怔地盯着他,这曲子,便是聂芳来这在水一方便不再错过的《恶道出山》。
是啊,聂芳已遭天下所认为“恶”,如今,是该出这蓬莱山了。
陆宁感觉很久没有这般揪心了,上一回是何时?又是因为聂芳,是在桃花谷那时,聂成华开始不是“聂成华”。当聂芳以鬼术残杀了风棋,他便回不去从前了。
曲音落,人落寞。
聂芳冲着陆宁一笑,拿着洞箫进了屋,片刻即出,胳膊上挂着一件碧绿白底的斗篷,另一手攥着一块方布,唇角仍是那抹高兴不了弧度,道:“陆宁,你送我的这些,我就当纪念了。你别与我告别,就当我没来过这在水一方。”
他忽然难为情地嘿嘿一笑,神情是更加煎熬了,抬面又道:“老实说,这一个月我挺开心的。你真的很好,你们姓陆的都很好,但是别用错地方了,我很困扰的!陆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说毕,他眉目一紧,双唇一抿,反着方向迈开步子,使劲全力跑开,他怕陆宁会抓住他,他怕陆宁回过神又布下了结界,他更怕自己舍不得走!谁让陆宁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数十步,已至最后一块石板,聂芳将手帕塞进兜内,咬牙冲了出去。
这次,毫无阻碍。
聂芳轻抽一口气,惊慌地往山门奔去,什么不可疾行,他从来就没想守过!
奔至山门前,左右各是一名白衣门生,而那盈盈一水间大门,竟是敞开的,外头并非无人,只是那些百家之人竟左右排开,广让山道!
聂芳没敢多想,硬着头皮跑了出去,他瞥见了云门门生两面淡然,也瞥见了数十百家修士饮恨咬牙,却无人动作,好似眼睁睁瞅着猎物于面前奔逃。
他原本还想拿出万妖图,使些鬼术摆摆架子吓吓人的!
聂芳顺着山道疾奔而下,好几次差点摔了,奔至半路,他拐弯窜进树林中,又跑了不知多少里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他大口粗喘,面色苍白,撑着膝盖满头大汗,还未能缓过气,他也不管不顾,虚声喊道:“隅卯!隅卯你快出来!快出来啊隅卯!”
其实方才有个人一直看着聂芳离开盈盈一水间,只是聂芳没发现他罢了。是了,也只剩下陆玄机了,他理当进在水一方的,或是去见蓝烝,可他突然没了勇气。
离别是必然的,但伤怀却是多余的,却又是无可避免的。
结果,他仍是决定向上而行,寻蓝烝去了。
*
聂芳喘得头昏眼花,干冷的空气吸进喉头,惹得他咳嗽连连,好在不过一会儿,他感觉到一阵风,还有强烈的妖气,还有那久违的叫唤。
“聂芳!”
隅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起人类那瘦弱的上身,道:“怎么回事!你急死我了!”
又是“我”?
聂芳仰面,莫名一阵鼻酸,笑声中带着满满水气,哭笑不得,虚软道:“隅卯……快、快带我离开这儿,去哪儿都好,就是离开蓬莱地界……”
隅卯定神,毅然颔首,当即将聂芳扛上肩头,蹬腿瞬步离开。聂芳使劲护着洞箫与斗篷,仍是脑儿发昏,天旋地转的,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