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暴散，转瞬即逝。聂芳垂了右臂，左掌却还举着，他直视前方，忽然感觉心里落空空的，就像空抓的五指，很轻松，又很空虚。果然夺命那一刻，毫不稀奇。其亡忽焉，电光石火，公子之命，惊鸿一瞥。
聂芳不知道，风棋好好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了吗？可他已经死了，粉身碎骨了，灰飞烟灭了，甚至魂飞魄散了。他忽然想起以前死在他面前的那些小妖。
聂芳缓缓放下左臂，神情有些呆滞，他失神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无一物，就像他的内心。
他终究没有听到身后带着血气的叫唤。
隅卯挑眉睨着捧着肚子、都站不稳的陆家公子一会儿，心忖这人与调查的有所出入，懒得多想，回身迈开步子，走避死尸，来到聂芳身边，道：“聂芳，结束了，带着剑尊走吧。”
聂芳愣了愣片刻，扭头看去，怔怔道：“结束？何来结束……风家可不只这些人。我……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隅卯有些讶异，并未多劝，只是点点头道：“行吧，顺便去接芊涵。”
其实聂芳说的，是所有穿着八卦麒麟裳的，不只在桃花谷的，还有昆仑山的、整个天下的。但要杀尽多如牛毛的八卦麒麟，确实无法速成。他神志堪堪归返，立身正面，点点头道：“好。”
一人一妖缓步外行，聂芳在前，于黑火前止步，隅卯正打算问另外两人如何处置，聂芳便拂袖一挥，黑火瞬灭。隅卯惊喜。聂芳一脸淡然，又跨出了步子。
没了火墙阻扰，陆宁强撑着残躯败体迈腿凑去，急急喊道：“聂芳！”
聂芳脚步猛止，他终于听见了。他有些讶异地看了过去，他都忘了还有人在了！
一见到陆宁，聂芳有些讪讪，故作正经，皱眉道：“陆公子，好久不见。”
陆宁于五大步外停下，失声道：“……聂芳，你去哪了？你又要去哪……”
聂芳双眉锁得更紧了些，神情添上几分不解，道：“这些与你何干？这桃花谷的八卦麒麟，一只不留！”
他一振左袖，瞅向隅卯，道：“隅卯，走吧。芊涵会保护好白云飞的吧？”
隅卯浅浅一笑，道：“那是自然。指不定咱们去了，她都与白家公子聊起天了。”
聂芳点点头，道：“你带上剑尊吧。”
说毕即正身，正要抬腿，又听得陆宁喊了一声。
聂芳烦躁地瞪了过去，吼道：“陆静虚你烦不烦！受伤了就赶紧退下！还指望我喂你喝药了是不是！”
他可没有药。陆宁错愕万分，细声道：“聂芳……我陪你。”
聂芳先是诧然，随后勃然：“我不需要你陪！你走你大好的阳关道去吧陆静虚！我与你压根没什么交情！别来烦我！”
陆宁满面惊愕，踉跄一步，双目被聂芳的怒容占据，满心亦被聂芳的怒火摧残。
交情？在麒麟岗那会儿，是谁说的“你我又这般交情了”？那时说的“这般交情”，便是没有交情？
陆宁忽然冷静下来了，眼眶热热的，他垂下眼帘，垮下肩膀，双腿不再打颤，被掏空的不只是全身力气，还有千思万绪。
他迈开步子，所往之处不是聂芳也不是任何一人，而是碎成一地的屋舍。他步履蹒跚，虚软无力，捧起断弦之琴，拾起灰暗无光的佩剑。走了。
就是走了。十来名陆家修士见之，虽心有余悸，仍是起身拔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