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大雨总是忽然来临,片刻间街上的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临街店铺的老板咒骂着不停歇的大雨,嘟嘟囔囔地关了店门。
大雨一直下到晚上,没有要停的意思,街道上一道人影骑着马飞快地朝着齐王府跑来,那人下了马,直奔齐王府的大门,立刻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守卫上下打量来人一番,只见来人头戴斗笠,一条青灰色的头巾半遮着脸庞,看不清容貌,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贴着身体,身姿娇小,一看便是个女子。
“我要见王妃娘娘!”女子高声喊道。
“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擅闯齐王府!”守卫吓唬她说道。
女子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唐突了,急忙解释道:“大哥,我是明婵姐姐的朋友,今日来找她是有急事……”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守卫不耐烦的打断,“我管你什么明婵,擅闯齐王府,你有几个脑袋!”说着便要将她轰走。
女子一听便着急起来了,眼珠子一转摘下斗笠,从头上拔下一枚银簪,硬塞到守卫的手中,陪着笑脸说着好话道:“劳烦大哥通融一句,只说是齐地的好友求见明婵姐姐,这点东西只当是大哥的跑腿钱!”
守卫拿了东西,语气也软了下来,又听到女子说话甚是好听,色心骤起,一边将银簪收进怀中,一边支起右手眯着眼睛瞧那女子,忍不住伸手去揭女子的面纱,女子不防备,猛然被人揭开面纱,左脸上赫然露出骇人的伤痕,吓得守卫急忙缩了手。女子大吃一惊,急忙用头巾裹紧脸庞,转过身去,守卫在身后骂骂咧咧地说道:“真是晦气,竟是个丑八怪!你去旁边的角门等着!”
女子喜出望外,道了声谢,急忙带了斗笠去一旁候着,等了许久,角门终于开了,明婵打着伞走出来,看到来人有些迟疑,女子抢先一步说道:“明婵姐姐,我是绿娇啊!”
“绿娇?”明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反复确认此人正是绿娇后赶忙将她让了进来,关切地问道,“这么大老远,你怎么跑到京都了,快进来!”
绿娇跟着明婵进了王府,边走边问道:“公主可在府上?”
明婵略有迟疑,没有直接回答绿娇的问话,而是问道:“你找公主有什么事吗?只怕不巧,公主去庙里为陈主子祈福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只怕要在庙里留宿!”
“这样啊!”绿娇眼见得有些失落,明婵趁机说道,“有什么话等公主回来了,我传给她!”说着明婵将绿娇领到一处房间,又拿了自己的衣物给她换上。绿娇换了衣服,吐了一口气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这样做,想必她有她的道理!”
绿娇的话说得明婵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你说的话我怎么有些糊涂?”绿娇也不在遮掩,将在醉千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婵,还有醉妈妈忽然失踪的事情。
明婵听完大吃一惊,没想到公主的动作竟然这么快,醉千夜在齐地经营多年,公主说放弃便毫不心软的放弃,甚至试图通过醉千夜这条通道找出隐藏在暗处的眼线。明婵的手心里直冒冷汗,服侍了公主这么多年了,她依旧弄不懂公主想要做什么!
“醉妈妈是在那些人动手之前失踪的,你一定要转告公主要她务必找到醉妈妈,她手中有一份北燕的名单!”说到这里绿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说,“我在醉千夜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醉妈妈提起过一个人,好像叫妙姝,是京都的管事之人,就连醉妈妈对她的话也得斟酌一二,若是能将此人找出来,说不定能找出忧怜公主当年留下的名单!”
“妙姝?”明婵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此人的名字,“你可知道这两字怎么写?”
绿娇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那两个字,只是悄悄听醉妈妈说过一次!还请姐姐一定将我的话告诉公主。”
“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转达给公主!”明婵紧握住绿娇的双手,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随后又说道,“王府向来不留宿外人,我不便留你,让人在外面给你找了一间客栈,你先安心住着,等公主回来了,我在求她安排你进府!”
绿娇听了明婵的话,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叹着气说道:“我不想留在王府,这样遮遮掩掩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要投奔月姑娘去了,醉千夜的好多姐妹都去了,我只是顺道来给公主报个信,天一亮我就走。如果真的有人能够阻止这样的生活,我希望是公主,等有一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你和侍月就去月姑娘那里找我!”说着将一个地址塞入明婵的手中。
听完绿娇的这番话,明婵忍不住说道:“你不觉得公主做错了吗?”
绿娇轻声一笑说道:“醉妈妈又何尝是对的,左右都没有一条生路,根本就没得选!”绿娇说完摘下了自己的面纱,这是她第一次在明婵面前露出真实的容颜,左脸上带有“奴”字的伤痕触目惊心。明婵只觉得心惊胆战,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若不是当年何秀救了她们姐妹一命,现在她们是不是和绿娇一样。绿娇看出了明婵眼中的震惊,平静地遮上面纱,这么多年了,她早已习惯旁人看她的目光。
望着绿娇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雨中,明婵竟有些不知所措,在如今这个局面下,公主、何秀与绿娇已经作出了选择,她又该如何去选,明婵陷入了迷茫。窗外的雨势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哗啦啦的声音盖住了天地间的一切,直到侍月的走到明婵的眼前,她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阿姐,你怎么了,今晚该你值守了,你忘了!”侍月轻轻推了明婵一下。
“知道了!”明婵平复了一下心情,顺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侍月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喃喃说道:“刚才是谁出去了吗?我怎么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哪有人啊!你看花眼了吧!”明婵笑着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侍月没有察觉出来姐姐的谎话,她一向单纯,只要是姐姐说的话,她从来都不加怀疑!
云萝还未睡去,卸了妆容,散着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捻着一枚棋子。明婵移了烛台过去,瞧见矮桌上的棋局,一眼便看出是袁先生当年留下的残局。过了好一会儿,云萝将棋子扔到棋盒里,叹着气笑着说道:“我终究是棋艺不精,老师当年留下的残局始终解不开!”
“袁先生的棋艺天下无双,公主若是破了他的棋局,那天下无双这个称号就该让给公主了!”明婵笑着说道。
“我那里比得上老师半分!”云萝一笑,收了棋盘,却并无睡意,拿起一旁的棋谱翻看了起来,这本棋谱是当年老师送给她的,云萝一直视若珍宝。
明婵铺好床铺,站在云萝的身旁,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得见屋檐上雨水淅淅沥沥敲落到石板上的声音,松了口气,似是在自言自语说道:“今天晚上真安静,没有雷声!”云萝从小害怕雷声,小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宫外居住,每每遇到雷雨天气,总是奶娘陪着她的身边,轻声细语哄着她睡觉,今年夏天的大雨时日有些反常,好几场大雨落下都没有听到雷声。明婵又继续说着,“殿下夜夜陪着陈主子,其实现在陈主子怀孕了,不能侍寝,殿下该多陪陪公主!”
云萝放下手中的棋谱,惊奇地看着明婵,“我一个人好好的,他不来我还能睡个安稳觉,要他陪我干什么?”
明婵听到这句话,反而有些急了,忙说道:“陈主子都有身孕了,公主自己怎么一点也不上心,若是这个孩子是公主生下的,肯定尊贵无比!”
云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心里在想这个!”随后表情变得略有些不屑,“我若是有了身孕,只怕这孩子生不下来!”
“公主为何这样说?”明婵吃了一惊。
“前几日珍贵妃送来的补品,里面可是藏着不的好东西!”云萝放下棋谱,冷哼一声。
明婵的一双眼睛瞬间瞪圆了,着急地说道:“侍月可查验过这些东西了?”
云萝点了点头,反倒是颇为轻松地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算坏东西,吃不死人,我已经让侍月悄悄处理掉了,顺便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没想到珍贵妃表面上和和气气,平易近人,背后竟是这幅面孔,奴婢这就去告诉殿下!”明婵气不过,想要向齐王揭发这件事。
云萝轻叹一口气,制止了明婵,淡淡地说道:“这件事就此打住,宫里的女人那个不是两幅面孔,更何况他们的母子关系刚刚有所缓和,你这个时候去告诉殿下,反而是在添堵。”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奴婢不甘心!”明婵心中依然有些生气。
“这有什么,我原本就没打算给殿下生孩子,珍贵妃这样做反倒是帮了我!”云萝笑了,停了一下,又说道,“等到三哥收复失地的消息传到京都,不止是珍贵妃,恐怕连皇上也得提放着我了!”
明婵又是一惊,忙问道:“那我们的处境现在这么危险吗?”
“我们什么时候安全过,从来到北燕开始我们一直身处险境,最坏能坏到那里去!”云萝毫不避讳地告诉明婵,反倒让明婵愈加不安起来。
“若是北燕和大玉真的开战了,我们怎么办?”明婵满脸的担忧。
云萝没有回答明婵的话,或许她根本无法回答她,自从来到北燕,她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其他的人是无辜的,她不是大罗神仙,无法保全所有人的性命,更懂得关键时刻的取舍。
面对明婵的忧心,云萝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我困了,睡吧!”明婵垂眸低头,心中藏了无尽的事,她几番犹豫终究没有将绿娇来过府上的事告诉云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