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听云柳把事说完,悠悠道:“北方早就被冰雪覆盖,黄河和北运河封冻,就算陛下现在动身,没个两三月也无法回到京城……谢于乔以为这招管用,但就怕窗户纸捅破……王琼或许跟谢于乔上奏的内容完全不同。”
云柳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谢阁老有意夸大事实?”
“这还用问吗?”
沈溪笑着说道,“自打陛下出京城那一刻起,朝中文武百官便琢磨如何把陛下请回去,现在江南战事基本结束,还有何理由纵容陛下留滞江南不归?现在只是拿西北局势不稳来做文章,已算客气了。”
云柳神色间很是拘谨,实在想不明白,谢迁还有其他什么“不客气”的招数。
沈溪再道:“这么说吧,陛下不招我陪他回京,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少现在谢于乔也不着急让我回京城,或者说京城那边没人希望我回去……王德华在西北的日子不多了,下一步我希望他入朝接替我兵部尚书的位置,三边总督可以交给王守仁,或者是胡重器……”
云柳道:“大人真想卸任兵部尚书?”
沈溪点头:“我不回京城,兵部尚书还有必要做吗?我想把吏部尚书的差事也一并让出去,只是做个国公岂不逍遥自在?”
“但大人……”
云柳替沈溪不值。
沈溪一抬手打断云柳的话:“官场最重要的是舍得,有舍才有得,对我而言,身兼两部尚书不是什么荣光的事,反而是巨大的包袱,早日甩掉我才可以放手做正事。”
……
……
朱厚照终于学聪明了。
这次他启程回京前,便让人去问询西北的情况。
船队刚到扬州,正巧王琼从延绥送来上奏,朱厚照得知西北军情并没有谢迁描述的那么严重。
“这谢老头,诚心消遣朕是吧?屁大点儿的事,也能说成鞑子叩关?”
朱厚照很生气,后果却不严重。
朱厚照本来下令急速赶回京城,但在王琼表明西北遭遇到的只是小股鞑靼骑兵骚扰时,就知道谢迁虚言恐吓的成分居多。
从王琼的奏报看,巴图蒙克正在整合达延部,这些寇边的鞑靼骑兵更多是遭遇雪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部族游骑,朱厚照便觉得自己这个圣君明主不该把目光着眼于西北,而是留在江南好好逍遥快活一番。
张苑劝谏道:“陛下,虽说王大人说西北军情无大碍,但到底刚经历宁王谋反,人心浮动,陛下回京城坐镇是应该的。”
此时张苑看起来忠君体国,好像什么事都在为皇帝考虑,但其实不过是他找借口让朱厚照回京城,如此一来他也可以在朝呼风唤雨,而不是跟着皇帝到处跑,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
朱厚照摆摆手:“京城自然是要回的,不过不用那么着急,可以缓些走……之前来扬州的时候没游览过瘾,这次朕到处走走,欣赏一下大明的风土人情。”
……
……
朱厚照又拿出游玩的心态,准备一路吃喝玩乐回京城。
张苑虽然担心,但好在朱厚照没提返回南京,甚至去找沈溪,让张苑觉得事情尚在可控范围内。
最主要的是江彬被丢在江西的穷乡僻壤没回来,现在张苑对付江彬有了底气,一来是皇帝的信任重新回到他身上,二来则是因为相继经历钟夫人丢失和娄素珍投河之事,让张苑觉得江彬已再难得皇帝信任,而他所拿出来类比之人,便是倒霉鬼钱宁。
名义上钱宁仍旧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其实跟逃犯没什么区别。
朱厚照到江南一趟,都没想过要把钱宁召到身边好好问问,谁都知道钱宁的位子很快就要不保,本以为会是江彬补缺,到现在落到谁头上实在难说。
反倒是之前一度失宠的张苑,现在扬眉吐气,走到哪儿别人都要拼命巴结他。
此中际遇让张苑意识到,司礼监掌印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一时失宠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扬州城内,张苑再一次挺直腰杆,地方官员和将领对他巴结甚多,上门送礼的络绎不绝。
张苑经过起起伏伏之后学聪明了,不再明目张胆收礼,做事上变得非常内敛,让人对扬州地方官员和将领表明自己“不收礼”的态度,同时让地方上尽量配合皇帝微服出游之事。
江彬不在,张苑把朱厚照游历扬州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连沈亦儿那边他也充分考虑到了,派人送去不少礼物。
张苑总算想明白了,要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打压沈溪是没用的,反倒应该充分利用自己跟沈溪的血缘关系,背靠沈家这座大山……毕竟自己也是沈家的一份子。
朱厚照在扬州游历两天,每天都起早贪黑,这次朱厚照没有着眼于秦楼楚馆,而是去一些名胜古迹转悠,苏通此时已快马加鞭赶来汇合,加上大才子唐寅以及一直留在皇帝身边的郑谦作为引路人,朱厚照在扬州做了一把文人雅士,玩得不亦乐乎。
这让张苑多少有些不痛快。
虽然平时朱厚照进出由他安排,但始终具体“节目”是由苏通、唐寅负责,而他只是下人,很多时候朱厚照以公子哥身份去见地方世家公子时,他甚至连上前招呼的资格都没有,这让他对皇帝身边新得宠的几个“佞臣”戒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