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这种想破坏一切的冲动。不为别的,就因为罗婷婷是父母去世后,除了他哥和李二毛之外,为数不多的对他好的人之一。
“你虽然不上课了,但我觉得多学一点总是好的,毕竟只有学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罗婷婷一边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说:“虽然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了,不过多学一点总归是没有坏处的。这是我这一个多月的笔记,还有老师给你留下来的一套书,如果你不嫌弃,也不觉得麻烦的话,可以抽时间看看。”
季远不知道,这哪是罗婷婷的上课笔记啊,那是罗婷婷这一个多月来专门给季远写的上课笔记。
因为季远已经退学不上课了,为了防止季远看不懂,她把那些笔记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每一科都用了一个专门的笔记本,比自己的笔记还详细。
至于那套书,根本不是老师给季远留的,而是罗婷婷自己的课本。罗婷婷把这套书保存得很好送给了季远,至于她自己,用的是她用自己的零花钱从今年已经参加了高考的学长手里买来的旧书。
季远看着那一大摞书本和笔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也真正地放下了,可直到看到这套书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豁达。
他很激动,也很兴奋,连翻书本的手都在发抖:“婷婷,谢谢你!”
“谢什么。”罗婷婷笑着说:“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季远迫不及待地翻看书和罗婷婷的笔记,像饿急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妈妈的乳汁,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养分。
有了书本和笔记,季远觉得自己心底那种无处宣泄的无奈和彷徨终于找到了发泄点,而自己心底那种没来由的疲惫,和不知名的惶恐不安也终于找到了寄托。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真真实实地踩在了平地上,没有那种悬浮在空中,找不到着落点的不安全感了。
罗婷婷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都来,季远上白班的时候她就晚上来,把自己上课的笔记带给季远,然后跟季远一起写作业,把老师上课时讲过的重点知识跟他讲一遍。
上夜班的时候她就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把笔记送来,季远通常会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看。
季远每天上班的时候也会把书和笔记带到店里去,空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会看会儿书,有不懂的地方就圈下来,等罗婷婷来的时候问她。
店里有些年纪大的阿姨看见他这么努力都不免感慨:“季远啊,你上班这么辛苦还看书啊?真是了不得,不像我们家那臭小子,一学期下来,发的书都还是新的。”
季远通常都会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事的时候看着玩玩。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八卦,遇到点事就喜欢刨根问底,于是她们经常会顺着话头问季远为什么不上学了。
季远不想被人刨根问底,只得说是不想读了。
“不想读了那你还看书?!”
阿姨们每次听见季远的答案后都会发出这样的惊呼。
季远这样的性子和面相招阿姨喜欢,招店里面的小姑娘喜欢,却唯独不招店里面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同性喜欢。
这个年纪的男孩不在学校,除了少部分是像季远这样不得不辍学出来打工谋生活的,大部分都是读不进去书的学渣,要不然就是混迹社会的小流氓。
这样的男生,大概率不会喜欢一个比自己长得帅,脾气还好,连上班都要装模作样抽时间学习的人。
他们不会觉得季远努力,他们只会觉得他装。
季远自然没少遭到他们的孤立和挤兑,不过季远不在乎,他现在每天要在上班的同时努力跟上学习进度,根本没时间跟那些人斗智斗勇。
尽管他很清楚,就算跟上了学习进度也证明不了什么。
但他仍然想这么做,也只想这么做,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大约人在失去方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时,总是会下意识地抓住点其它的东西作为坚持下去的目标。
而继续学习,就是季远坚持下去的目标,这种坚持于季远而言,无异于暗无天日又风雨飘摇的黑暗中,那唯一的一点光。
晚秋悄无声息地掠过,入了冬,天气就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凉了下来,这一年就快进入尾声了。
今年的寒潮来得格外的猛烈,气温比往年低了好几度,才刚入冬,天上就随着第一波寒潮来临的时候下起了雪。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总是来得那么猛烈,通常一下就是鹅毛大雪,还伴随着呼啸不止的北风,总让人对那歇斯底里的下雪方式生不出欢喜之意。
相比起来南方的雪就温柔得多了,大概是离开了不拘小节的北方,到了温婉的南方,一向简单粗暴的雪也变得温柔了起来,连下雪都是温柔的。
南方的小雪很少带着呼啸的北风,即使有风,也是温柔的,她通常就那么轻轻地,像个恬静的姑娘一般岁月静好的轻轻地往下洒,温柔得不像话。
不过这样的场景却是很少见的,南方的冬天大概率是不下雪的,通常要很多年才能见到一次这样的景色,有些地方的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见雪。
这天竟然破天荒地没有下雨,季远下班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下了一层薄薄的盐。
路边的香樟树绿油油的叶子上也盖上了一层晶莹细腻的白沙,旁边较香樟树矮一点的路灯温柔地释放出暖黄色的灯光,打在那翠绿洁白的树梢,折射出一层淡淡的暖色系光芒,于是那树叶和白雪,便像翡翠一般玲珑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