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姜守中坐在椅子上习惯性的发呆。
他回想晏先生的问话。
若能讨回公道,是出一剑,还是出两剑双倍还之?
姜守中一点一点捏紧拳头,眸光里寒意浮动,“我会出十剑!”
日落晚霞如红绸,走在淮兰湖畔的晏长青忽然大声笑道:“臭小子,还挺对我胃口,这半个徒弟总算瞧着顺眼了。”
笑至兴起,他仰头灌了一口酒。
不过还没下咽,他连忙将嘴里的酒吐了出来。
晏长青擦了擦嘴,讪讪笑道:“一高兴,差点又忘了你嘱咐过我不许再喝酒的,该罚,该罚…”
他拿起酒壶,在头上用力敲了两下。
“不过,收徒这种大事,喝一两口也可以的吧。”
晏长青有些犹豫。
闻着浓郁酒香,咽了咽唾沫,晏长青最终还是将酒壶收回腰间,轻语喃喃,“罢了罢了,既然答应过你不再喝酒,失信了一次,不能再失信第二次。”
他抬头望着天际红霞,笑容温柔的问道:“媳妇,等找回咱们闺女,我再喝一次,行不?”
长空流云去无声,映衬着岸边清瘦身影愈发寂寥。
年前的最后一夜,又下起了雪,北风呜咽。
距离姜守中小院不远处空荡荡的草棚内,黑黑瘦瘦的少女蜷缩在破旧的草席上,将半个发了霉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吞咽下腹。
时间是治疗悲伤的最好良药,对于不过十二岁的少女而言,爷爷去世后的悲伤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锥心,虽然偶尔还会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的哭,哭着哭着又睡过去,梦见了爷爷,然后又开心的笑了起来…醒来后,只剩茫然无助。
自懂事起,她就和爷爷相依为命。
偶尔跟着爷爷去给大户人家干活挣几顿口粮,偶尔陪着爷爷在土屋前看日落或星辰,偶尔背着小竹篓与爷爷进山砍柴…最开心的莫过于听爷爷讲故事。
而记忆最深刻的,是有次过年的时候,爷爷送给了她一串糖葫芦,那时的她才惊奇的发现原来世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舍不得吃的她小小咬了一口,又偷偷存下,偶尔拿出来解解馋…
那段时间,她真的很幸福。
哪怕很久没有新衣服穿,一年也难尝到香喷喷的肉味,小小年纪的她依然觉得很满足。
虽然有时候爷孙两会饿几顿肚子,但总归是没有太多烦恼的。
可随着爷爷生病,一切就变了。
年幼的她想要帮忙给人干活挣钱,却没人要她。看着躺在硬榻上病重爷爷,她只能抱着碗去乞讨些吃的,有时候能讨到,有时候只能空着碗回来,碗里只盛着一些少女委屈的眼泪。
这期间她被恶狗追过,被调皮的小孩子拿石头打过,被心情不顺的路人踹过撒气,有次她被踹到腹部,趴在地上疼的老半天都没能站起来…当然,也遇到过好心人。
爷爷死后,她只剩下孤独与彷徨,甚至想着要不躺在坟前,随爷爷一起走了。
可她又想起爷爷常对她说过,不要心安理得的去享受别人给你的恩情,这世上没有哪个陌生人必须要无缘无故的对你,该还的恩情你要记得还上。
于是,少女又有活下去的动力。
老天爷确实给了她希望,让她遇见了那位帮她葬了爷爷的恩人,可惜的是恩人却并不想要她。于是,她又变成了那个无措无助的少女。
不过那晚她还是偷偷跟着,记下了恩人的家。
她听从恩人的建议,前往儒门街希望可以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好多攒些钱给恩人还回去,但依然没有人愿意要她。
她就像是一只苍蝇,被人随意驱赶着。
没人要。
除了爷爷以外,没有人会要她的。
渐渐的,少女终于想通了,或许她在这个世界上本来是多余的。
少女想去陪爷爷了,爷爷也肯定会很孤单。
不过心里有愧的她决定先给恩公还些恩情,不然下去之后爷爷肯定会骂她。可她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最终却也能帮忙清扫院子,毕竟这是她唯一会做的。
棚外,大雪皑皑,覆尽万物,装点尘寰如童话世界。
棚内,少女寒苦如贱草。
虽然肚子依然饿,虽然身子依旧冷的哆嗦,可少女想着明天又可以帮恩人清扫院子,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她又想着明天就要过年了,要不给自己堆个小小的雪人,这样就有人陪她一起过年了。
想着想着,疲惫的少女闭上了眼睛。
恍恍惚惚中,想起爷爷背着年幼的她上山砍柴,哼着她最喜欢的歌谣…渐渐的,她又想起那晚恩人拉着她手的一幕…
“恩人的手好暖和。”
额头发着高烧的少女呢喃着,缓缓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宽厚温暖的后背上,寒风呼啸,飞雪如絮,男人的侧脸很好看。
察觉到少女醒来,姜守中柔声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白如残纸的少女声若蚊蝇,“二两。”
二两?
姜守中脚步一顿,面色古怪。
不会是因为自己给了二两银子就改名了吧。
少女眯着眼,呢喃的声音轻的仿佛连自己都听不清,“爷爷说我生下来时,有个算命的老先生说过…我值二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