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醉棠心下激动不已,前世她嫁给王安远后再没有机会回江南。
李家惹上官司,被满门抄斩,泼天的家产都被侯府暗度陈仓私吞了去。
她眼睁睁看着惨事发生却无力阻止,大着肚子缠绵病榻之际,唯一的念想就是想回江南看看,就算死也该死在江南,落叶归根。
如今,她终于又回来了。
江南的街道热闹非凡,从不缺马车辚辚的声响,以及各式各样的叫卖吆喝。商贩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扁担前头悬挂铜锣,敲一下,吼一嗓。
李宅坐落在江南城西的樟木巷,车马向前,将喧嚣都抛诸脑后。四周人影减少,两边不再是街道,而是两人高的青砖砌成的墙。
忽然,马车陡然停驻。闭目假寐的王安远因惯性猛地俯冲,险些栽出去。
他撑手稳住身子,向车外的车夫怒道:“你怎么策的马?”
王安远平日和颜悦色,但他今日经受长途跋涉,把胃内的酸水都呕出来,心情低落到极点,一点儿风吹草动和意外,都能激怒他绷紧的神经。
车夫声音发抖地回禀:“前方有人,奴便勒停了马。”
丫鬟竹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及时纠正过来并对车内的李醉棠道:“三奶奶,是沈夫子!”
沈如风?李醉棠透过掀开的帘栊见到蹲伏在马车前拾捡书卷的素衫男子,二话不说提起裙摆翩跹下了马车。
沈如风行走在小巷,无意洒落怀里的书卷,他急于捡取,若不是车夫及时勒马,就要被马车撞倒,届时不是丧命也是骨折。
李醉棠帮他捡起散落的书卷,“沈夫子爱书若痴,也要注意周遭环境。”
沈如风身穿洗得发白的素旧青衫,身形清瘦,五官端正俊朗,他弯腰不卑不亢地整理书卷,听见清越的女声,蓦然怔愣。
黝黑的双眸撞进李醉棠潋滟的杏眼,显出几分惊诧。
“沈夫子不记得我了么?”李醉棠莞尔。
李家虽为商贾,但从不放纵儿女,她一面要顾家业,一面还要学习四书五经,不能做个目不识丁的白丁。
沈如风的姐姐沈惜红曾经教授过李醉棠,可惜沈惜红身子羸弱,病倒后让弟弟沈如风接替她的夫子职责,给李醉棠授课。
彼时,书房的门扉大方地敞开,金色的曦光被窗棂切割成一缕缕,照在海棠桌案。
李醉棠纤细的手腕提笔,屏气凝神地在宣纸上练习书法。
沈如风嗓音清和如林间淙淙流淌的溪水,不时提醒她书法之道,“学书贵有恒,练书须用心。心正则笔正,笔决记心中……转折贵圆露,有垂还欲收……”
当年的晨曦被如今的夕阳所取代,金色化作橘色,明媚不再,更多的是蒙蒙昏昧。
沈如风仿佛想不到会在此遇见她,声音低沉得仿佛呢喃:“醉棠……”
李醉棠寒暄问道:“沈夫子,你阿姐的身体近来可好?”
沈如风回:“春日温煦,阿姐的身体相较以前要好很多。”
“那便好。”沈惜红也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女,李醉棠对她充满尊敬。
“三奶奶,三爷说他身体不适,想尽快回家。”小厮前来催促李醉棠。
三奶奶。听见小厮的称呼,沈如风素白苍劲的手捏紧了书卷,复又松开,他笑意勉强,“听说你嫁去了京城,不知近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