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说道:“郎君,这官刻书里有一些错别字,不知道是不是刻字的官员太粗心了。”我把折角的书籍递向言律。
言律说道:“刻字的官员是在避讳前朝圣贤和国朝历代皇帝的庙讳,一些字缺少最后一笔,一些字被刻书的官员替换成其他字。”
我又说道:“为什么官刻的律法书籍和一些坊刻书可以不用避讳这些呢?”
言律回道:“国朝官刻书的刻字避讳,包含国朝史书和部分儒学书籍,那些书籍是天下参加科举考试的儒生必读的,其他书籍朝廷没有过多要求。”我将折角的书页恢复成平整的样子。
言律翻看书籍,他指着“信近于乂”的乂字说:“这个字在唐朝人写的史书里是三笔字,如今这样的刻字,是在避讳太宗皇帝的庙讳,以前有很多地名因为避讳都改了名,去年咱们去过的常州宜兴,‘宜’在唐朝时就是三笔字。”
我问道:“郎君,宜兴的地名以后会改回来吗?”
言律说道:“官家的诏令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指着“不常其德”的“常”字说道:“郎君,这个字是在避讳真宗皇帝的庙讳,这个字为什么不刻成缺笔字呢?”
言律回道:“汉文帝姓刘,他在世的大名和真宗皇帝的大名一样,那时的人们为了避讳皇帝的名,就将那个字改成‘常’字。”
一位个头跟阿爹一样高,头戴獬豸冠,服饰和言律一样的官员和两位四品外命妇走来向我们行礼,那位郡君是之前向县太君索要彩笺的人,那位郡太君是之前站在舒大娘左侧的妇人。
我和言律起身,作揖回礼,官员说道:“小官人,你是住在景龙门街吗?昨日地震演习,下官在街上见过你。”
言律回道:“是,请问官人如何称呼?”
官员回道:“下官叫蒋之奇,人称‘蒋中丞’,下官也住在景龙门街。”
言律回道:“下官叫孟言律,任职中书舍人,这位是‘清源郡君’,她是下官的妻子。”
言律又说道:“那位为病人针灸的女大夫,是下官的娘,她的封号叫‘通议郡太君’。”
蒋中丞说道:“下官的娘叫‘恩平郡太君’,内人叫‘安城郡君’。下官听安城郡君说,孟中书喜欢下官的诗,想要与下官成为朋友,下官的写诗受人肯定,下官也想与你结识,下官在家也写了很多诗,以后孟中书可以常来‘蒋宅’看看。”
言律回道:“唯唯!”
蒋中丞说道:“孟中书,下官以前与苏子瞻在琼林宴相识,下官与他私交甚笃,方才下官听到你提说起常州宜兴,下官是常州宜兴人,苏子瞻与下官有个约定,做官退休后,他要到宜兴养老。”
言律回道:“蒋中丞,下官的娘也是常州宜兴人。”
安城郡君问道:“官人,你和苏子瞻的见闻奴家可以卖不?”
蒋中丞说道:“与下官朋友有关的见闻,都不能出卖。”
恩平郡太君和蒋中丞讲方言,蒋中丞说道:“下官的妈说,你娘治好了她脸上的出汗症,她以前一直觉得脸上出汗多的人命苦,从没想过是一种病症。多谢你们。”
言律回道:“不客气。”
安城郡君说道:“沈郡君,孟中书,之前你们在欣赏郎君的诗,奴家那时就觉得你们眼熟。奴家叫沈妙,表字素娘,不知郡君如何称呼?”
我回道:“奴家叫沈清容。”
沈素娘说道:“咱们真有缘,都姓沈,你爹也是官员吗?”
我回道:“不是,奴家阿爹是商人。”
沈素娘说道:“沈郡君,奴家和官人上月端午搬来景龙门街的,你们在景龙门街的房子是租的还是自己的呢?”
我回道:“租的。”
沈素娘说道:“沈郡君,孟中书,奴家之前虽然卖出了一则官人的见闻,但是奴家绝非见利忘义的人。官人想在汴京郊外买房,奴家想多为他分担一点。奴家官人也并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他嘱咐过奴家,若要爆料,只能卖出他一个人的见闻,请你们放心地跟他来往。”
言律回道:“唯唯。”
我回道:“俞。”
蒋中丞说道:“不知孟中书和沈郡君今日是否看过苏子瞻的画?”
我和言律回道:“看过的。”
蒋中丞说道:“苏子瞻和文与可是表兄弟,文与可是《大邑墨竹》的作者,苏子瞻的画,都是跟文与可学的。”
言律问道:“蒋中丞,苏子瞻和文与可,都喜欢画竹子吗?”
蒋中丞说道:“他们都是竹痴。”
不远处,一位县太君挽着一位腰上佩铜剑的武官的手臂,她和一位县君在吵架,县君双手抱臂说道:“官人,你前些日子跟奴家说,你娘不想来参加宴会,她把名额让给你表妹,奴家从没听说谁家妹子叫自己表哥‘良人’的,她究竟是妹子还是狐媚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县太君松了手臂说道:“良人,她不是你妹妹?”县太君模样年轻,我突然忆起她是州北瓦子的冉二娘,因为她性格泼辣,所以我印象深刻。
县君说道:“奴家是他的妻子,不知你这外人此时唱的是哪出戏?”
冉二娘揪住官员的一只耳朵说道:“奴家才是正室,她是谁?”
官员说道:“疼,疼,疼,你们都是在下的妻子,娘说女人是男人的财,多娶一个女人,在下就多一份财运。”
两位命妇扬起手。“啪。”官员脸上留下了两张不同大小的鲜艳的巴掌印。
冉二娘说道:“刘大力,你吃了那么多风流果,房事也不行,今日奴家就要去爆料,明日你等着被天下人笑话吧!”
县君说道:“奴家听说犯了重婚罪的人,判罪一年,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荒凉之地,你们刘家一年之内都别想发财。”
冉二娘挽着县君的手臂说道:“县君,奴家打算等他判罪后就跟他离婚,你呢?”
县君回道:“奴家也是,妹子,你跟他何时成婚的?”
冉二娘回道:“奴家和他是今年二月成婚的。”
县君说道:“奴家是去年七夕跟他成婚的,奴家听说若是有人娶妻后,隐瞒婚史,他的判罪年岁就要增加半年。”
冉二娘说道:“刘大力,你除了荷包硬点儿,哪儿都软,你等着流放一年半吧!”
冉二娘和县君说说笑笑,走出崇文院。
恩平郡太君和沈素娘讲方言,沈素娘说道:“孟中书,沈郡君,奴家要陪阿婆去如厕。”
蒋中丞说道:“孟中书,沈郡君,下官要去趟后苑,告辞。”
蒋中丞,沈素娘,恩平郡太君和我们互相行礼道别。
蒋中丞说道:“刘刺史,明日咱们御史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