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张确的雪山是那般空旷寂寞,曾惊艳过明若清的星点也是昙花一现,回眸后,满目只剩无尽冬雪,它又失了生机,甚至任何痕迹都不曾留下,令人怅然若失。
明若清并不抱怨,她依旧决定要留在这里。
但心底隐隐有种猜想,她觉得张确在那晚是想通过草原告诉她点什么。
又或许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上山途中的幻想,因为当她回神时,她发现自己还在前行。
可是目的地在哪,她也不知道。
明若清把曜仙留在了飞鹰镇,抱着空前的决心来寻回她的力量,手上仅有的是那只食盒,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准备,她都奇怪自己怎么没被冻死。
石墩守卫意味着附近有部落居住,明若清可能遗忘了这点,她实在不想回忆那两块石头害她刚进山就摔了一跤,此外一直都很顺利,不过,越往深处走,她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张确是用春色告诉她这里有人生活。
她刚意识到就被抓起来了。
北姑共有五大部落,彼此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遇见不属于本族的石墩便要绕路,这是各族历年来定下的规矩。
松哲提过。是啊,他说过不能继续走的。
明若清闭上眼无言以对,缓缓举起双手,“好吧,有选择就有代价。”
大鹿谷和飞鹰镇在着装和语言上略有差异,养鹿是他们的特征,待人却一点都不温和。明若清早该知道的,有山前石像戏弄她的行为,惹谁都不能惹鹿谷人,更何况她还破坏规矩误闯了他们的地盘。
明若清被架在中间,她觑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很快就得到一把抵住脖子的鱼叉。“仔细你的眼睛!”对方言语不善,连口中呼出的白雾都显得煞气腾腾,她再不敢乱看。
鹿谷族长名叫班莫,似乎是张确与自己产生了某种共鸣,明若清竟都听懂了。面对他们的审问,她不得不如实相告,又怕触了霉头,只好说自己来自飞鹰镇,希望能搏个情面。
不料,班莫脸色大变,猛地拽起她,“你再说一遍?!”
失策了,班莫好像不喜欢飞鹰镇。
明若清彻底没辙,心想事情还能再糟糕点吗?
至于另一边,松哲带领众人走遍北姑,只为拉拢剩下的部落,共同抵抗即将到来的灾难。有那条预言在,小鹿谷和葛瓦氏犹豫不决,那尔村直言不忍族人涉险,若要究其更多的原因,是他们已经多年不曾见面,起步确实困难,松哲也没有办法。
秦昭落问剩下几人有没有谁听得懂,大家都摇头。
目前南初七帮不上什么忙,他才不要闲着,停好雪橇预备先滑一趟,一拽绳子,上面莫名其妙出现了胖胖的软爪。
南初七到哪都揣着他的猫,十分有乐趣,伸手拂开胖胖,“你不会驾车。”
胖胖随主也是个犟种,它还是要把爪子搭过去,很快又被南初七拿走,源于一种猫爪在上的神秘力量,几番下来,谁都不肯先服输。
“但是看样子,这些部落都不答应。”唐沂被吵得只能提高自己的音量。
“没关系,那我们就好好站着撑场子吧。”
他俩还真就老实待在原地,秦昭落又问姜云清:“前辈,你觉得他们会答应族长吗?”
姜云清隔了半晌才摇头,他方才有些出神,觉得这一幕挺像当年谢长期带着他四处奔波,结果自是不尽如人意。他能够理解松哲,只是怀揣着那一份微不足道的希望,求一个是一个罢了。
松哲第一次意识到,神圣的石像守护了他们的家乡,却也阻隔了部落间的交流。所以他凭什么要求这些人与他团结一心,无人愿意打破规矩,孤立无援是注定的。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为了北姑,为了祖辈犯下的错,他想告诉他们塑造石像的意义本不是这样。
在被那尔村拒之门外时,松哲鼓起勇气,喊住了对方。
“我们在北姑经营着各自的一生,是阿哥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
松哲不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才能打动人心,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是逼迫,害怕真正给人看时,只能交出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所以他其实说得很慢。但他也没有思考很久,以诚相待一句又一句,他恍然觉得,他是把他的生命原封不动地抛出来了。
“这里没有蜿蜒流水,更没有云隐草原,最常见的是黑夜与寒冬。现在天地间有了一点点微光,就生于我们手中的火把。它照亮漫漫长夜,不必寻根问祖,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的底气从何而来。经年的风雪让各位勇士磨砺锋芒,冰川一路都留下了族人的痕迹,这才构成我们最熟悉的北姑。在艰难岁月里我们有过干戈纷争,到最后锤炼石像握手言和,就像河流分支后会奔入大海,我们也始终一脉相承。”
与其说是劝他们加入,不如说是他自己在做着最后的誓言。
这一番话,令那尔首领沉默不语。雪尘裹挟着叹息于二人之间徘徊,他们矗立如石像,却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一场跋山涉水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