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中年男声在耳边响起。
云想缓缓转头看过去,是二叔。
再看看周围,二婶、三叔都来了,还有几个她眼熟的妈妈的朋友。
云想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爸爸今天应该是和妈妈在一起的,说好了一起来接她的,那个打电话的人只说了妈妈在抢救,那爸爸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吧。
云想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问:“爸爸在哪儿?”
闻言二叔一愣,眼里盛满了悲伤和同情。
“我带你去。”
云想跟在二叔身后穿过走廊左拐右拐,出了一道门又走进电梯。
“爸爸怎么不过来等着妈妈,他有伤着吗?”
电梯的空间狭小逼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红色的楼层数字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拉长了这沉默。
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她抬头询问地看着二叔。
“到了。”
二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电梯门在负二楼打开,云想随着二叔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声声沉痛的哭声,云想立刻止住脚步,抬眼看见了指示牌上的字。
太平间。
“二叔,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要去看爸爸吗?”云想的声音微微颤抖。
“阿想,你爸爸他……已经走了。”
二叔似是不忍,默了默才接着说,“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一瞬间,天旋地转。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憧憬着暑假。
爸爸说这个暑假带她去古城玩,妈妈还为她买了许多漂亮的小裙子。
他们还要一起去乡下看望爷爷,帮着爷爷一起卖西瓜。
可是,平日里温柔慈爱的爸爸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她的面前。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着她的心脏,连呼吸都疼痛不已。
云想双眼失去焦距,望着空中的某处虚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的画面如放电影一般纷至沓来。
在她十岁那年,奶奶也是在这家医院与世长辞的。
那天爸爸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小区与一群小孩玩滑梯。
他们几个小孩围着一个摔了个狗吃屎的男孩笑得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爸爸一脸沉郁悲痛地走过来,抱起她就往车库走。
抱着她的那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疑惑地看向爸爸。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极致的悲痛,只知道爸爸难过得好像快哭出来了一样。她想,那种表情大概就像隔壁领居家的小孩被抢了奥特曼一样。
可是明明她能感受到爸爸的悲伤,却看不见他眼底的泪。
到了医院,奶奶还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他们父女后,老人好像了却了什么心事一般,安详地闭上了眼。
爸爸忽地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
那个时候,她纵使再小也懂得奶奶这是去世了,以后她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一瞬间她就泪流满面,难受得哇哇大哭。
可是爸爸却只是维持着跪地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宛若一座没有情绪的雕塑。
那时候她不懂,有些人在忽然降临的巨大悲痛面前是哭不出来的。
她只觉得大人好奇怪,明明很痛却不会掉眼泪。
眼下云想没有哭也没有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要转身离开。
只要不看,爸爸就不会离开。
只要不揭开那层布,爸爸就还会回来。
耳中轰鸣,眼前一黑,云想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