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走到浅景面前，看着这个曾扰动江湖和朝堂风波的苗疆女子，就这样辞世。
顺着她未闭上的眼，林七看向羌穆然，惊奇的发觉他再次呼吸了，虽然只是极微弱的声音，若花瓣落地、金桂坠落。
敲在她的心头，却如隆钟一般，清晰可闻。
江亦靠着他残缺了的剑，撑在地上，狼狈的站起身。
看向林七，苍白的唇翕动，“世侄女。”
他问，“你可要随我回江东？”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扫了地上的少年一眼，再回首，扫视一眼遍地狼藉，沉沉的叹了口气，“你若是想重建江东盟，我必倾力相随！”
忠君，是大义。
可人怎么可能不受情感的束缚呢？
昔日三人在竹林结义，林道、江亦、卫知微，皆为异姓兄弟，生死追随，他啊，先是兄长的弟弟，才是姜王的民。
只要她一声令下。
自己拖着这副残败的身躯，亦会生死追随。
林七摇了摇头，“不了。”
“姜国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我和卫知微之间的恩怨已了。”
说完，林七伸手，她看着羌穆然心口处趴着的，颜色鲜亮、颇有活力的花色蛊虫，也是浅景凝神看向的，轻声道，“浅景，欢颜，应该不曾后悔认你为主。”
“你替它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牵丝蛊一脉，还有羌穆然。”
她替浅景合上了眼。
都说她狠辣。
可她的心其实很柔软，昙华继任，她一言不发，果断让出位置，丝毫不曾犹豫。
就连死，她还在为自己利用了欢颜而愧疚。
那一夜，她眼神朦胧，一身酒气闯进自己的帐篷，神志不清，却又极其清明，她说了一个故事，说她的儿时的肆意和无忧，说她少女时期担任圣女的惶惶，说遇见昙华从来不后悔，说她爱恨情仇的半生。
说她恨自己，恨自己的迟疑。
她把半生的情感，连同憋了许久的心事，都倾诉给林七。
前半生，她一直在纠结怎么活，最后选择了光复苗族。
后半生，她遇见了昙华，全心全意辅佐。
纵使向死，也一声不吭。
后来啊……她归隐了，本以为终于能平淡的过日子。
可是，她的爱徒、她的恩人死的凄惨，断绝心脉而死，“怎么可能啊？昙华的蛊虫吃了公主府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稀世奇植？”
“我才不信呢。可是，望着连山村里都闯进了大批的追兵，我才意识到，我错过了昙华。”
“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迟了。我想救她，可是她不愿意，她怎么会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呢？我的昙华啊，是瑶池的仙昙，她回天上了，一定是。”
“我总不能相信，她魂飞魄散了啊？”浅景捂着脸，哽咽道。
“喂，那边那个，别这样盯着我了，把你的匕首给我。”她大口咽下最后一口酒，嘟囔着，“外头那傻小子都望眼欲穿了，你还在这里舞文弄墨。”
她只是，爱憎分明。
林七抿唇，她这样纯粹固执的女子，此生她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她的挚友江燕轻。
一个，便是她了。
江亦眸光暗淡几分，已然知道答案，他笑了下。
算啦算啦，恩怨情仇，到此为止吧。
他也是姜王的子民。
伸手，扶起一旁的女儿，冷眼扫了林一眼，对于觊觎自己女儿的小子，他可露不出好表情，想了想，却又稍微放缓了表情。
他时日无多。
总要把两个孩子安顿好，这个少年……如果他能放弃继续修习蛊虫一道。
或许，也值得他考察一番。
江燕轻似乎才回过神一般，眼泪一连串的往下落，她扑到林七的怀里，哭的伤心。“七七……”
“他，他撞到我的剑上。”
“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