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蛊濒死,只余数日,除非即刻找到神丹妙药。
但已来不及了,一夕之间,姜王骤然崩逝,新皇是嗣子,为武邑王所把控,朝堂大乱,江湖亦纷争不断,四面楚歌,鸡鸣狗盗之辈,处处皆是。
黑暗中滋生邪恶,混乱中培育杀戮。
天下之大,竟无安身之所。更何谈寻医问药?
抹去昙华一路来的痕迹已是不易,她亲眼,目送了她看大的姑娘最后一程。
晦暗的记忆片段被翻出,泛黄,陈旧。
最后一次,卜问破解神核的最后一丝契机。
女子敛眸,不再作声,她余下的年岁,皆是苟活,只昙华不愿见着自己的师傅因为自己而死,她便应了,说是师傅,两人之间,倒更似姐妹,亲昵贴心。
有时候她望着手中的一座小钟,遥遥出神,真不知,是否是她夺去那孩子的命数。
怎么被预言早逝的人却活到如今。
芳华正好的人却早与世长辞?
她看了眼上首的男子,年岁不饶人,当年红着脸却斗志昂扬的应对着她们的刁难的少年,如今眉目间也显出岁月的痕迹。
这位,亦是。
至于什么大业,成功后的功名利禄,从不是她着眼之处,她答应了昙华的。
予名为浅景,苗族第175代圣女,于25岁继任,仅五年,蛊皇出世,她甘心赴死,未果,潜藏身世,隐姓埋名,于乡野间定居,不问世事。
后,以命相许,代她看顾那孩子。
至于昙华的爱人呐,她的眼光从来很好,挑中了这样一个正气朗然的人。她爱了一个,本就很好的人。
所以,她从不担忧她的爱人。唯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自己尚年幼的孩子。
为此,她咬牙,第一次违逆了自己的天性。
没有阻拦师傅和妹妹的行为。
但她要浅景和樊梨答应她,那孩子只欠她一条命,若已偿还,便放他自由。她从来这样,处处都考虑到了。
浅景在一旁坐着,没有作声,只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昙华的脸,她很憔悴。
昙华从来不似容貌一般,姝丽的人总叫人先入为主的觉得柔弱可怜,但她从来是倔强的、坚韧的。
苦撑了半年。
先后等来了师傅、妹妹和夫君,终于可以离开了,昙华绽出个释然的笑意,恬静淡雅。
好似一株真正的莲,从天池下凡,短暂的来到这世间,时间到了,就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羽化而归。
命蛊是她们苗族的魂,灵魂撕裂的痛楚,是常人所难承受的。
它将这样温柔,似荷花一般仙姿玉貌的女子折磨的失了血色,但却遮掩不住不掉昙华的兰质玉姿、雪胎梅骨。
樊梨拿手帕捂住唇,擦不净的泪,豆子大小,如雨下,她却无法擦去,索性任由跌落。
彼时她已是长老,虽然年岁不大,但苗族向来以实力说话。
金兰蛊,同胞血脉,双生姐妹,昙华的强大是惠及到了妹妹的。
她呜咽着,发不出一丝话语,却又在姐姐严厉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点了头,应允下来。昙华伸手,眼中带着怜爱。
她一直看顾、照拂着的妹妹啊……此后,只有你一个人了,姐姐,先走一步。
隔着一片空,昙华想要拭去她的泪,却最终无力的落下。
视线投向一旁,再看一眼夫君和懵懂的幼子,他早伸过手,捧住妻子苍白的手,两人对视许久,她笑的恬静,闭上眼,再未睁开。
樊梨拿下手帕,唇边溢出血来,手帕掉落在地,无人关注,上面落了许多红梅,她却不在意。
一脉双生的姐妹,同气连枝,气机相连,一死一伤。
她不愿让姐姐担心,姐姐,亦不愿戳穿她,她们,无言的演着这一出哑剧,粉饰太平,却叫看客心伤,更添许多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