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卉让周总给说迷糊了:说的是考察怎么开酒楼的事,怎么又扯到买车了?
周总怜爱的摸了摸张卉的头:你呀,说你笨吧,聪明的时候不用点就透,说你聪明吧,笨起来的时候,就像那个什么时候的牛。
两个人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一个周末的早晨,一夜和风细雨的滋润,张卉愈发娇艳欲滴,如一朵盛开的夏莲,周总更加精神焕发,一扫往日的愁眉苦脸。吃过早饭,张卉本来是要到印刷厂去的,周总却说:今天是周末,厂里休息,你去干什么。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刚好今天我也没有多少事,就跟你把公司的这些事好好唠一唠吧。
这些日子,张卉本来就一头雾水,开商店,那是她搞办公用品批发代理自然而然的结果。而接手印刷厂,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周总谈好了,她去办个手续而已,自然是懵懵懂懂的。虽说厂子接了过来,可工艺流程、经营销售、日常管理都是一头雾水。现在周总要给她说这个事,张卉自然也愿意听,就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周总爱喝的龙井:好,今天我就当个学生,洗耳恭听大老板讲一讲怎么开公司。
周总习惯性的咳嗽了一声:虽然说,你现在已经入驻了印刷厂,也开始正常生产,但是,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你还不完全是这个厂子的老板,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现在这个程度,应该是两个要成亲的年轻人,定好了办酒席的日子,但还没有去扯证,法律上两个人还不是夫妻。
为什么这么说呢?接收印刷厂是完成了交易,但是印刷厂的工商登记变更还没有办。我敢打赌,你连对公账号留在银行的印鉴都没有换。你想想看,如果说,你的财务人员要偷偷转走厂子账户上的钱,你从哪里知道呢?
张卉睨了一眼周总:我还没有傻到那个程度。按手那天,我就把财务印鉴都收了,固定资产是按盘点表现场接收的,进销存来明细也是核对过的,你要不相信我拿给你看,公章印鉴就在我包里。事实上,这不是张卉想到的事,而是厂里的会计提醒张卉的。
周总哈哈大笑:那你还不是太笨。但是你想过没有,工商登记、银行账户、各种证照这些手续都是要变更的,而且变更还要牵扯到印刷厂原来的债务债权。另外一个,你不是说过,要搞商贸公司吗?那么你想过没有,印刷厂是商贸公司的下属单位,还是单独的法人?如果说是商贸公司的下属单位,你还要完成商贸公司的工商注册,还有你的商店,是归在一起管,还是单独核算?办完了这些事情,才能算是完成了公司的法律手续。
第二个,内部怎么办。接收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花名册上留给你的人有30多个,但屁大的一个小单位,什么厂长,副厂长,办公室,财务室,业务室等管理和辅助岗位就占了一半,你准备怎么办?是继续保留这样的编制,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调整。说到底了,这些管理和辅助岗位人员太多就是亏损的主要根源。这些人中间,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有点小后台的,否则不可能安排到那里,不干活光拿钱。不动这些人,不只是每个月白白开支一部分钱,而且影响车间里面干活的人的积极性。动这些人,你的师出有名,否则就会给你搞出一大堆事来,上班不干活,背后捣是非,不是你发点奖金就能解决问题的。只有把这些问题都处理好了,这个印刷厂才能进入良性循环。
第三个,印刷厂现在面临的是卖方市场,不出去跑业务,拉不来客户,你的设备再好,印刷再精美,管什么用?质量是一个方面,你把东西卖出去变成钱才能产生效益。据我了解,永州市区内这样的小厂子,去年年底的时候不下十家,今年上半年,有半数停产。为什么?家家都在搞,谁都吃不饱。饿死是迟早的事情。这也是区上要把这个小厂子尽早出手的根本原因。本来这些厂子,就是兴办三产的结果,办起来了,和你现在遇到的问题一样,有钱办,不会管,只想着是花公家钱的事,没有当成自家的事干。你现在接手了,如何搞好销售就是首要问题。
第四个,刚才说到买个车,不是为了让你耍大牌。你想一想,既然要去跑业务,当然了,走路骑自行车坐公交都可以达到目的,但是假如你去找某个单位的领导,你可能连有些单位的大门就都进不去,为啥?狗眼看人低,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这个问题张卉是深有感触的,刚开始到各单位跑业务的时候,许多单位的门房,看到他是走着进去,基本上都是鼻孔朝天,要不是张卉嘴甜,人长的好看,好多时候都会让人赶出来。
看着张卉听得入了神,周总接着说:印刷厂接收的那些人,我也挨个看了看,大部分人还是不错的,只是管理问题。所以,现在你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把印刷厂内外的事情解决好,再去说酒楼的事。
张卉说:酒楼的事不是你先给我说的吗?
周总点上烟:我说是为了试试你,想听一听你对眼下的事是怎么考虑的?当然,有些事不能怪你,你也是刚进入这个行当,好多情况不了解。好在有我,搞了几十年企业,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半通不通的,但其中的道道还是明白的。
张卉顺水推舟:既然这些问题你都想到了,那你肯定想过后面怎么办,你就一并说说呗,说白了,我就是给你打工的。
要不是我急着办其他事,才不会管你这些闲事。周总说:你要先从内部入手,精简管理辅助岗位是第一步,厂子里有个厂长就行了,什么副厂长之类的岗位都不设,管理方面,就设四个单元,办公室管综合,财务室管资金,销售办营销,车间管生产。正说着,周总拍了一下脑袋:你看看我这个记性,真是老了,我搞了个文字性的方案,你先看看。说着,站起来从自己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纸来:来来来,你先看看这个。
张卉接过来一看,赫然是一份印刷厂定编定岗方案。张卉问周总:这是你搞的?周总嘿嘿一笑:我的嘴巴秘书的手。和区上那帮人交涉的时候,我就开始琢磨这些事,给我办公室秘书说了个大概,他起草的。
张卉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很少使用的近视眼镜戴上,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十一月初的永州,已开始供暖。张卉穿着周总特意准备的淡黄色碎花棉质睡衣,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手里的方案。清晨的曙光透过窗纱折射进来,落在白色的瓷砖上晃映出斑驳的光影,房子里显得无比温馨和温暖,此时此刻的张卉,不像是一个刚刚起床的慵懒少妇,更像是一个潜心学习的学者。周总不由得从心里暗叹:太美了。
张卉时而皱眉沉思,时而会心一笑,还不时合上手里的文稿,闭上眼睛,手抚着额头思考,反反复复看了两遍,张并说:太完美了,好多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周总不以为然:不过一个方案而已,比起你这个中文系的高材生,文笔肯定差了许多。
张卉不理周总的夸奖:没有实践工作经验,再好的文笔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空洞无味。至少,写了这个东西的人,对企业管理还是很有研究的。但是现在还存在一个问题,如果说从定岗定编开始,那首先肯定要牵扯到个别人的工作岗位。牵扯到个人利益的事,这才是最难办的。
周总说:你说的没错,这个问题你可以这样处理。首先,我们在入股合同里写的很清楚:一年内不得以任何理由开除职工,保证其基本工资收入,并没有规定不能调整岗位。同时,可以用工资做为调节杠杆。一个人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个人一个月也不不过三五十块钱,十个人一年能要多少钱?你不是给大家发了奖金吗?把把工人收入分成两块,一块是基本工资,一块是奖金,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是多劳多得,把保质保量超额完成工作任务的定了编人员,按奖金发下去,多销多得。凡是给厂子里拉来业务,销售产品的,也按此办理。没有进入定边定员的,只发基本工资。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可以从内部分化一部分人的抵触情绪。只要厂子里的工人不齐心协力对付你,你就是胜利者。至于那些混日子的,你先明确内部机构和岗位设置,告诉大家,这个地方就设这么多部门,需要这么多人。然后先把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定下来,但多余的人我不动,我定了几个人,就发几个人的超产奖金,把这个矛盾交下去。我相信,要不了半年,那些后台硬的人都会想办法调走的,没有后台的,也不会继续混日子。
当然,这种事是急不得的,要一步一步来。搞企业,说白了就是要想方设法给大家搞钱。只要你做的事,符合大家的利益,有些反对意见也是很正常的。
两个人说着,不知不觉快十二点了。周总开玩笑:给你打工还真不容易,费脑子出力气不说,还得自己搭草料,你的肚子不饿吗?
张卉说:我今天亲自下厨,给你做我们老家的臊子面,下面给你吃。
周总笑着:这屋里除了你下面,连锅碗瓢盆都没有。
张卉脸一红:没事,我先回店里去,那里什么都有。过一会你过来就行。
虽说是方案有了,思路也清晰了,但是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张卉先是找了厂长谈了自己的想法。厂长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叫李国福,原来是区上企管办的一般干部。当初,这个厂子就是他牵头办起来的。印刷厂刚开的时候,效益还是蛮不错的。但是,从外面讲,紧跟着这个厂子一下子冒出了好几家同一类型的,另外一个方面,各式各样的关系找上门来,不断的朝里面塞人,而且都要求安排在管理岗位。而这些人,李厂长哪一个也得罪不起。反正是集体企业,公家的厂子。所以红火了不到两年,厂子就陷入了经营困难。而他自己,想把厂子搞好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厂子资金链断了。他不得不向上级反映,赶快处理。
张辉入股印刷厂后,李厂长当初的那份信心又振作起来,听了张卉关于厂子管理的意见和建议,李厂长说:你的想法和思路是对的。但是,执行起来有难度,不知道你考虑好了没有。不瞒你说,十三个管理人员中,除了我,剩下的都有背景和关系,你怎么处理?
张卉笑了笑:我现在是大股东,怎么挣钱是我的事,怎么发钱也是我说了算。张卉就说了用奖金调节收入的思路。李厂长说:别的不怕,就怕分到下面去搞平均主义,万一闹出意见,咱们就这么屁大个单位,还是你的啰嗦事。
张卉说:那我们就从这些人头上开始。李厂长道:只要你有这个信心,我肯定全力以赴支持你。不瞒你说,厂子合并以后,我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要求调离。但这个厂子是我多年的心血,我就助你再搏一次。
李厂长叫来财务部主管会计:姚会计是我从外面挖来的,不光是业务精通,这些年全靠她的助力。干脆这样,我们三个人先把这些事都理一理,分析一下利弊,朝前推就是。
姚会计是个长相大众的女同志,身材微胖,说话直爽:这样的事最好不要拉我进去,我就是干活拿钱,你让我干什么活,我操什么心就是。但这些折磨人的事,你还是少找我吧。
张辉说:那如果说,我给你操这份心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