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一年六千三,住宿费五百,刷卡还是现金?”负责收费的老师把于行之的身份信息敲到电脑上,不等二人回复,接着说,“军训费三百,只能交现金。”
于父赶紧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和三张红色钞票,交给收费老师,说:“那个学费和住宿费刷卡,军训费我们交现金。”
收费老师只接过了银行卡,在pos机上一划,说:“别着急,一样一样来,我先把学费和住宿费刷了……来,输一下密码。”
于父接过pos机,小心翼翼地按下六位数密码后,又交给了收费老师。收费老师等着pos机打出消费小票后,撕给了于父,并且提笔在收据本上快速地写下收款金额和时间,把下面的复印页撕下交给了于父。
“来,把军训费给我吧。”
于父又把三百块钱交给了收费老师,他又写了一张收据,这次没有交给于父,而是伸手给了后面的于行之:“一会儿拿着这个收据,等着外面老师安排,今天直接去军训场地……来,后面的下一位同学。”
于氏父子拉着箱子走出办公室,这时楼道里也站满了人,他们又费力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小广场上。
“你们这个校区看着挺小的啊。”于父环顾了一下四周。
“去那边儿看看吧,”于行之指着东楼和西楼中间的过道说,“看看后面有什么。”
于父看了一眼手表,想了想,说:“行……对了,刚才忘了问你这箱子存哪儿了,军训的时候总不能带着大箱子去吧……你在这儿等着别动,我进去给你问问。”
于行之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一处大楼背阴处,拉着箱子走了过去。他掏出手机,给江小鹿发了一条短信:哥哥到学校了,我们是在一个新的校区,应该是新盖的,不过什么设施都没有,巨破,连篮球场都没有,我们一会儿就要去军训了,又要累好几天了,想你。
短信如果超出了70个字,会按照两条短信发送,所以于行之每次给江小鹿发短信,都会控制在70个字以内。
发完短信,于行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快两点了,知道江小鹿现在正在上课,肯定没时间也不方便看手机,便翻看起照片。他看着路灯下自己和江小鹿依偎在一起的影子的合照,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把拍摄的几张照片都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分别,便随机删了几张,只留下了一张,他把它设置为手机的桌面背景,这样每次打开手机就能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了。可惜的是,两人除了这张合“影”以外,并没有一张真正的合影。于行之想,等到“十一”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和江小鹿拍一张合影。
“唉,里面的老师不清楚,让问外面的,可是外面又看不到什么老师。”于父走到于行之跟前,埋怨道。
于行之赶紧把手机锁屏,说:“那就等一会儿再说吧……先去后面看看吧。”
于父:“来,我帮你拉着箱子吧。”
于行之:“没事儿,我自己来吧。”
父子二人慢慢地穿过教学楼,走到了后面。在西楼后面还有两座四层楼,从上往下看就像是等于号一样排列着,东楼后面则是一片空着的土地,看来是打算要种上些花草树木之类的植物。正北面还有一座四层高的楼横跨在中间,父子二人没有再往里去,因为通往后面的石板路还没有铺好,一摞摞的砖胡乱地堆积在路旁,可能是因为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暂时停止了施工。
“哎,别动。”于父抬手在于行之的肩膀上挥了挥。
“怎么了?”
“有只蝴蝶落你肩膀上了。”
【于行之说,一年后,他回想到此事,忽然发现,父亲这个驱赶蝴蝶的动作,是一个非常不祥的举动。】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于行之的肩膀上飞走,飞向了远方。
“对了,”二人重新回到了小广场,于行之忽然意识到,爸爸怎么回家是个问题,“一会儿你怎么回去呀?”
于父笑了笑:“我一会儿坐车去火车站,回b市的车挺多的,我到了火车站再去买票也行。”
于行之:“从这边儿怎么去火车站,我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于父:“我刚才也问里面的老师了,人家说从边上那条南北的马路一直往南走,走到南边的府学路上,有车直接到火车站……这边儿是dg区,应该是t市比较靠南了。”
于行之失望地瘪瘪嘴,他有点后悔报志愿的时候不走脑子了,觉得t市离b市近,没有经过调查就胡乱填志愿,他没有考虑到从学校到火车站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距离。
于父看了看表,说:“你在这儿听老师的安排吧,我得走了,从这儿坐车到火车站就得一个半小时呢。”
于行之点点头,说:“要不我送你到车站吧。”
于父摆摆手:“别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万一有什么事儿你好知道,再说了,车站离这儿还挺远的呢,你带着箱子也不方便。”
于行之还是跟着父亲走出了校门,二人无话。到了路口,于父要往南去,于行之跟父亲挥手告别,于父再次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要注意安全,缺钱了给家里打电话,于行之落寞地点点头。看着爸爸走上了南去的道路,腰间的钥匙串“哗哗”作响,他不禁愁容满面,思绪万千。
也许前十八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父亲,于行之从来没有意识到过父亲已经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衰老。看着父亲的背影,他忽然发现,那个曾经在他心中高大的父亲,如今已经开始驼背,两鬓也长出了零星的银发,胳膊和脸上也逐渐开始长斑了,皮肤也不再紧致,开始变得松弛,甚至连同他手腕上的那只老式海鸥牌手表,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曾经上课时老师讲的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此时在于行之的脑中迸发出来,原来不理解的含义,现在也都明朗了起来。
父子之间的感情沟通总是困难的。于行之耻于向父亲表达自己的关心,每每劝解父亲少吸烟的时候也总是板着脸,声音冷冰冰的,甚至还会带上些许的脾气。同时他也知道,父亲对于自己的爱也是难以启齿的,他总是会默默的去靠行动来表达。和司雅一家相聚的时候,他总会羡慕司雅能够跟她爸爸撒娇,而自己的这位小姨夫也会表达着对女儿最宽容和最热烈的爱,每逢这个时候,于父总是眼含羡艳的笑意看着他们,自己则会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而两位互为亲姐妹的妈妈们的态度是一致的,两人都对自己的孩子表现出满含爱意的数落,一个说自己的儿子是小白眼狼,长大之后就不会跟爸爸妈妈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另一个说自己的女儿亲爹疏娘。于行之不明白,自己的爸爸和司雅的爸爸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性格相近,但是为什么二人在表达对于孩子的爱上却截然不同。
于行之垂头丧气地拉着行李箱回到小广场,看到老师正在指挥着几个强壮的男同学从教学楼里往外搬小马扎。老师拿着喇叭大声喊:“各位同学和家长,咱们可以先坐在小马扎上休息一会儿,等着一会儿听我们老师的安排,今天已经报到的同学,晚上要到军训训练场地集合,我们一会儿会安排车辆……如果有携带大件行李的同学,咱们先去东楼那边的101教室,把箱子存一下,那边有老师,到时候找老师要一下双面贴,写上自己的专业和姓名性别,千万别写错了,老师们会在这几天把你们的行李按照专业和班级分好,以便你们军训回来之后能顺利地拿到自己的行李……”
于行之没等他说完,便拖着箱子,快速地往东楼走。东楼101教室门口围着很多人,负责接收行李的老师大声疏导着:“存行李的同学自己进来就行了,家长就不用跟着了,都是成年人了,不用事事都让家长来做……存好行李的同学,从后面出去,不要从前面走……”
于行之存好行李箱,背着书包又回到了小广场,西楼边上堆着不少没被人拿走的小马扎,他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个挑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拿到阴凉地,打开坐下,掏出手机,玩起了贪吃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