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真的去了。
距离明与师接下任务来到这里，不多不少，正好三年。
从没有谁告诉过他，卷轴上写的玉子鱼会在十岁那年迎来一道转折点，会是生与死的转折。
在战场上，谁会在意一个孩子的性命啊？
明与师本该早就注意到的，他痛恨自己没有看住玉子鱼，现如今捧着她血肉模糊的身子，好半天了才能认清现实。
是不忍，亦是不敢。
原来人真正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的名字。
明与师所有的歇斯底里和怨恨，似乎都在菩萨石被摧毁的时候用尽了。
所以他眼睛干干的，流不出多少眼泪。
他与玉子鱼的缘分是这样浅，仅有短短三年。然，凭此三载，他见过人间太多悲欢离合，何必再让他经历小鱼儿的死去。
玉子鱼的一生圆满吗？好像也没有，她这样好的人，就应该好好活在世上，有着一份纯粹的感情。
而不是，变成明与师怀里再也没有生息的尸体。
神力好像回来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明与师陷入无尽的悲伤，他没有发现早就摧毁的菩萨石彻底爆发，引发了更惨烈的天灾。
因为自己的无能，明与师只得埋怨他人，比如受降国太子。是的，一切皆由他而起，最该死的人是他！
天灾要比人祸还要可怕，明与师却想着，都去死好了，他们都不要活。
无数黑气从体内泄出，明与师跪坐在其间，竟感知不到任何一分。他痛恨整个世道，更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扶光！你是在看着对吧？你的国家如今蒙难，你怎么能作壁上观？！”
“你既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神，就该睁开眼好好看着！他们的哭声，他们的苦难，你也一样得承受！”
“否则，你成神的意义何在？！”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昂头朝天持续输出，哪怕口吐鲜血，也要说给那高高在上的人听。
仿佛是有什么预兆，因为玉子鱼的死，菩萨石成为了真正的神。
明与师甚至都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但是在最后一刻，宋祁年挡在了他身前。
即将复位的三人恢复了所有神力，可宋祁年做了什么呢？
他自献仙骨全力抵抗，菩萨石飞升刚起又彻底陨落，比当初被蓝溪玉砸碎时还要惨烈。
四周飘散着宋祁年还未完全消失的神识，明与师想伸手去拦，但他什么都抓不住。
“……廉贞？玉衡？”
无人回他。
世上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弭。
他还想喊宋祁年的名字，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记得他的俗名。
这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更可悲的是，他对玉子鱼的离去已经发泄了太多情绪，当下甚至给不出其他反应。
默了许久，随风而起的草浪里有人出了声。
并非明与师，而是那块石头。
它的神识让它开口，听起来像是最后的宣言——
“我不知道我是谁，千锤百炼得以铸造我身，既如此，我便也救拨众苦吧。我困在泥潭深陷其中，谁推的我，我不记得了。”
“我不是神，但这场天灾却因我而起，我悔恨，我愤懑，我没有办法。”
“你是神，所以我求求您，我愿来世转成凡身，劳我筋骨饿我体肤，受尽世人唾骂。纵使相逢应不识，纵使成为我的敌人，千里跋涉也要走到她身边去。求求您，我得护着她。”
菩萨说，我得护着她。
唉。
这声叹息，最后是谁发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