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君做了个诡异至极的梦。
噩梦。
梦里太岁眼冒绿光口水直流,嘴里叼着一只正在滴血的野鸡,见他来了,还大方地问他吃不吃。
顾思君直接吓醒了。
定下心来后,却听见体内响起一阵绵长的打鼾声,与梦里画面完全相反,不过一样令人心梗。原来太岁不会因为睡一觉就消失,反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两人共用一具身体的事实。顾思君大可以让太岁继续睡,睡到天老地荒最好,免得再和自己抢来抢去,但他偏不。
顾思君朝着胸口狠狠来了一拳,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彻底击溃了体内的打鼾声。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效果却极好。
太岁惊吓之余,咳得想死,有种棺材盖被掀开的愤怒。顾思君不仅掀开了他的棺材盖,还把他拽了出来。
“你……咳咳咳…在做什么咳咳咳……”
顾思君的声音十分虚弱,一股铁腥味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的,就差驾鹤西去了,“起床!”
“咳咳咳咳起就起!”
“你倒是起啊!”
听他喊了好几声“起”字,顾思君以为他赶尸呢。
在床上像蛆一样蠕动了半天,一个是有意不想动,一个是还没完全清醒,顾思君就知道自己失心成疯了。
不如阴暗地爬行。
双身灵的处境不仅没对顾思君造成威胁,反而还让他得到了唯一报复的机会,报复太岁鸠占鹊巢,报复太岁导致他做噩梦。今天是掀棺而起,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自从偷鸡一事后,顾思君不是在丢脸就是在丢脸的路上,他之所以不愿意、难为情,在于他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还没有跨过这道坎。
太岁没有顾忌,因为他迟早要走,那么顾思君又有何不同?
顾思君福至心灵,他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个人丢脸可能会被嘲笑,但两个人一起丢脸,那将是一种天庭文化。
只要他比太岁更有病,那他整个人就不算是有病的。
第一天,顾思君不由分说地抢过二叔的锣,一路从南敲到北,不论练功的还是不练功的,不论老的还是小的,沈家庄无一人避免。
这倒没什么,毕竟顾思君往常的行为本就不算得乖顺,似乎没能引起轩然大波。
第二天,一家人坐在厅堂里吃晚饭,未曾想到司中因为吃饭说话,险些被一颗花生噎死。他口吐白沫,脸色通红,用手指着面前的菜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顾思君大惊,自以为领悟了狗蛋临死前的暗示,面色惊恐地站起来,身后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大吼道:“都别他妈吃了!菜里有毒!”
站在司中身后忙着抢救他的阿絮:“?”
第三天,顾思君在醒狮场堵住阿絮,声情并茂地念出自己琢磨了一个晚上的小作文,信纸长到几乎能堆在脚上,甚至无视了所有旁观的人。
开始表演前,顾思君还刻意清了清嗓子。
“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你给我一种疏离感,很孤独的感觉,若即若离……”
“走在路上只是看了一眼你的画像,眼里就顿时有光了,沈家庄的叔叔伯伯们都以为天亮了,愣是起来耕了三亩地……我这几天还给你织了一件衣服 ,叫霓市沃得维衣。”
“我去参加神官考试,但是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 ,于是我在纸上写满了你的名字,结果我得了满分,因为爱一个人是不会有错的。”
“我长寿的秘诀无他,全在于这辈子不和你在一起我是不会闭眼的。”
许是有感要发,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又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词形容眼前的画面。所以少年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没摘干净的告示,那句“疯狗禁止入内”的警告在此刻显得万分苍白,被风轻轻一吹就彻底掉了。
阿絮瞳孔地震,他想跑,却被顾思君死死攥住衣角。
这一刻,他似乎比谁都想让巫觋快来收了顾思君。
这一刻,顾思君把自身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一刻,是他们三个人一起丢脸。
或许是效果太好,还不到第四天,太岁的魂就一个滑跪过来,完全不给顾思君任何机会,他双膝跪地,甚至磕了个头,“求求你……别再出门了,真的好丢脸……”
“早知道我就不该来……不对,早知道我就不该飞升了,甚至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这几天我的脚趾都抠出一座太微垣了,你放过我吧,也放过我的脚趾。”
“遇见你算是我的福气……但毕竟相识一场,所以他日天庭相见,你就装作不认识我。”
太岁捂着嘴痛哭流涕,童年的不幸要用一生弥补,他倒好,往后几百年都要不断回忆这段尬到死的经历,只求顾思君做个人,别和他见面了。
这简直像在渡劫。
“唉……”顾思君坐在摇椅上,发出一声喟叹。
无异于滴血之仇应当杀生来报,太岁倒没真的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
顾思君这横插一脚,太岁又怎么再敢胡闹呢?饶是他主动去找太岁说话,大人也一声不吭的。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所以有关妖怪的传言,竟慢慢消停了下来。
但二叔偏不信山里的妖怪会凭空消失,或许是通人性,见情况不对躲了起来,再说巫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能中途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