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脚下血流成河,数不尽的残肢碎肉以及令人作呕的气息,让盛青枫忍不住去想,殿下为什么没有早点飞升。
他打了十余年的仗,要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也太迟了点。
直到自己飞升,盛青枫还是会回味这段经历,总觉得是沾了殿下的光。再说,战事没了,日子好了,他独自在外云游,非但没觉得如释重负,心里反而沉甸甸的,一直放不下一个人。
慢慢的,他也不去计较了。
倒是长野,固执得一定要等到那个人。
记忆里伏曦公主与少年太子的容貌渐渐重叠,他早就分不清谁是谁,更不知是哪位殿下说过的雄心壮志,叫他赔进了许多年的时光。
而那段古老的歌谣,唱着唱着便只剩他了。
盛青枫道:“我想再走一遍。”
走去哪,和谁走,这没个准数。殿下的恩情大概是还清了吧,如此,他良心安的。就是可惜,没能在那年说一句“保重”。
太子亲自上阵杀敌,伏曦则在城墙上目送他离开,他们都会对彼此说一句保重。
轻飘飘的二字,原来是一个非常有情谊的词。
因为无论相隔多远、分别多久,最后只要说一声保重,他们就一定会回来。
谢海棠道:“渡劫可不简单。”
“我知道,长野愿意等,这是她的路,但我的路不是等。”
几十年来停步不前,是他觉得自己也该和长野一样,在心里给某个人一直留着位置,所以从没想过要换个活法。
盛青枫又道:“贵人已逝,不该是等,而是去追上他的步伐。”
谢海棠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将军可曾记得当年上榜的风光场面?”
“风光么?我只记得我当时在太微垣走了好几圈。”
就因为这句话,谢海棠笑了一路,盛青枫却实在不懂她的笑点。
“我算是明白了。”谢海棠摇摇头,“你能飞升真是顺天而行,理应的。”
“顺天而行?我不明白了。”
“哪有你这样一个问题可以想几十年的,情深义重,这在太微垣可真难得。”
盛青枫反过来问她“星君,那你呢?”
要说二人如何认识的,估计都是太微垣人缘不太好的神官,彼此相见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盛青枫风头正盛,是他一根筋死磕,想来结识的仙友都被拒之门外了。
但谢海棠不同,她是真的没朋友。
“我想想,我是商贾出身,而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谢海棠说得极慢,她怕后面的人听不清,也怕记错了过往是对自己的不公,她根本不用想很久。
“原本以为散点财可以同那些富贵家小姐交朋友,她们愿意和我说话了,我还挺开心的,其实背后不知道怎么编排我。总归是仅靠衣着掩盖不了身上的铜臭味,她们最看不起。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做好司禄一职、无愧于心即可,旁的我都不管。”
“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是吗?”
“嗯,我听说你是第一个任职司禄的女官。”
“哈哈,可我在人间还是男相啊。”
盛青枫没有说话,谢海棠忙着操纵法宝飞行,自然无暇顾及。
“差点忘了,我还要给风伯带消息。”
谢海棠并起二指,正准备传放梦魂时,盛青枫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的表情,“没有神力也能接梦魂?”
谢海棠道:“风伯和我一样,并非一上来就是风伯,所以即便没有法宝,也只是暂时失了这个职位,无伤大雅。”
解释的时间里,她很快就接到了顾承已的回话,只等下次见面与顾思君转告了。
“等等,等等——”风伯的梦魂又传来声音,“先别掐,你说龄龄在你那?”
“是啊,是的。”
“挺好的,远离东荒就很好了,帝君最近又发癫了,这里忙得一团糟,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过去的……啊对了!”
谢海棠一听他的语气,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急忙正色,“可有什么顾虑?”
风伯道:“无他,龄龄第一次出远门,我怕他不懂南楚规矩,请你多多关照一下。”
谢海棠:“呃……”
她想了想,以顾思君目前的生活来看,有吃有住的,应该没问题吧,还不至于到流落街头那样惨。
看来顾思君是从离开东荒后就再没给师父通过信,他想知道这孩子的情况也难。
为此,谢海棠只能如实告知:“你儿子现在过得很好,他被好心人家收留了。”
“啊,啊?”
隔了许久又问:“………不会被骗吧?”
谢海棠打了个哈哈,“我看不会,感觉比以前懂事多了。”
“我不信。”
谢海棠觉得话题跑远了,赶紧用梦魂扯了回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位?留在人间的可不止雷电二神,他俩要是出事了,我看苍术君才算真正的发癫。”
“先看看,不急、不急……”说到最后声音极小,谢海棠不禁蹙眉,还没听个清楚就发现梦界被对面掐了。
“什么意思?”
谢海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