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枫在说,殿下,风采依旧啊。
从这一刻起,她便是太子。
云笙歌已经决定不再投靠焚轮,如果韶安人能够齐心协力逼退南蛮,将军日后必会和他们会面,她所做的,只是为了让将军有更多的机会扭转局面。
南蛮把韶安人逼得太死,就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引发了他们强烈的反抗。正当锦乐人还在刚刚收拾出来的王宫里开设庆功宴,以为北狗不堪一击,只能任人宰割时,已经有不少自主创建的军队和土匪纷纷向四周散开,逐渐夺回南蛮抢走的城池,他们终于知道危机发生了。
此时开战对双方都不利,南蛮天子更不会想到,短短半年内那些北狗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其中就以一个叫做云野的人最出名,打着韶安王室的名号组织众人起义,拥护者还不少。
南蛮天子大怒,因为韶安君王的尸首曾被挂在城墙上晾了三个月,伏曦公主又在寝殿里服毒而亡,现在竟告诉他,王室血脉未断?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没有粮食,没有装备,再重的决心也是打不了太久的,就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王室血脉虽激动人心,但终究不能让所有人都臣服,无非便是那张王座上换了一个新主人,既然如此,南蛮不把韶安人逼得太死就好了。
在南蛮眼里,北狗团结不起来就始终是他们的缺口,逐一击破即可。
于是起义者再次处处碰壁,薪薪之火被人为地熄灭,南蛮又在这时邀请韶安贵族,美其名曰为了交流两国文化,从而真正做到锦乐与韶安人人平等。
那份邀请名单里,同样有云野的名字。
盛青枫盯着上面的人名看了许久,好多都是他曾经的战友,直晃得他眼疼。听说这次是为了庆祝西南地区彻底归顺于南蛮朝廷,不花一兵一卒的招降,看来他们找到了击破韶安人的方法。
所以那是一场鸿门宴。
南蛮真正的目的,是韶安最后一位王室。
云野不能去。
盛青枫几乎是想也不想“我替你赴宴。”
云野当即拒绝“你当然要去赴宴,但不能替我。”
她抱着红缨枪坐在角落里,又加了一句:“谁都不能替我。南蛮很清楚王室血脉对有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韶安太子和伏曦公主早就死了,现在带领韶安人的云野,只是一个虚无的信仰。”
在场人一片寂静,跳动的火焰将她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像神明一般庄重,犹如这几年里她是如何带领他们一步步夺回地盘的。他们都知道,伏曦公主没有死,她已经活在了众人的心中。
盛青枫沉默地看着她擦亮枪头,云野把抹布丢进火堆,率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他们坚毅的脸庞,她端起酒碗先朝众人一敬,声音低沉却又通透,她在宣誓,也在替韶安王室说着最后的遗言。
“诸位都是我韶安的忠臣良将,只恨伏曦无用,不能感谢大人,我只能奋勇当先血战到底。韶安有你们,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乱世中必会有新教出现,伏曦也愿意拿自身性命托付于能人异士,和诸位并肩作战亦是伏曦至高无上的荣耀!”
一饮而尽后,云野用力摔出手中的酒碗,昭告着她破釜沉舟的决心。席间老臣已经泪流满面,叩首道:“公主,吾年且八十,乃韶安之朝臣,必将不辱使命!”
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烁着无法熄灭的火光,他们不再是公主与臣民的关系,而是一个个敢为救国捐躯的韶安人。
老臣不辱使命,云野更不会。
她第一次在灭国后见到了锦乐王,宴会上是以锦乐习俗进行,传召的却是韶安女子,且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就被抓来表演节目,逼着他们看完荒唐的盛宴。明知韶安人不喜清酒,可是美人敬酒不喝,南蛮就当场砍掉她的脑袋,鲜血染红了那杯酒,直到韶安人喝完为止。
“韶安身处寒北,不管男女老少都以酒热身,这么说来,我们锦乐的美酒对你们而言岂非像水一般寡淡?”锦乐王在高座上哈哈大笑,“也罢,血酒够热,能喝否?”
南蛮叫嚣他们赶紧喝,美人哆哆嗦嗦地盛满酒,大刀一直抵着柔弱的脖子,她央求道:“……大人,您、您请喝。”
面前被她劝酒的男人沉默着,搭在膝上的双手却颤抖不已,就像一尊腐朽的佛像,再也不会有其他情绪。
韶安人忍辱负重,或多或少都噙着泪喝光了血酒,唯独这个男人。美人还在祈求,南蛮在威胁,其他人则不敢抬头看,但只有云野注意到,男人那对琥珀色的眼眸,她认出来了,那是焚轮!
南蛮以不伤韶安人的交易招降焚轮,所以韶安失去了它最后一块土地。
这位韶安曾经的将军,成了叛徒。
——王是君主,臣也是他的子民,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想起多年前,将军对她说过的话。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有什么是比看见焚轮招降更让她感到压抑的吗?
云野蹭的站起来,盛青枫甚至都来不及阻止,脸上大惊失色,小声喊道“……公主?”
锦乐王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觉得很有意思,“你是女人。”
“对,我是女人,可我更是韶安人!”云野无惧他的目光,厉声道:“锦乐口口声声说一视同仁,如今流尽的全是韶安人的血,你们的诚意何在?平等又何在?”
锦乐王却答非所问,敲着桌面道:“女人竟也能上战场?真是天下一件奇事。本王突然想起来,几年前杀进王宫时,公主殿里只有一个人,移花接木的手段,在王室里,好像也不少发生吧?”
云野与这位洞察力极强的君主当场对峙,焚轮面前的美人依旧在劝他喝血酒,终于,他仰起头一饮而尽,南蛮笑得愈发猖狂,赞道:“将军真英雄也!”